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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侍女们本是不敢听这些皇位隐情,都退到了门外,听得里头两姐妹又厮打起来,连忙进来把两人分开,瑰引抱住乌骨里,重九拉着燕燕,好说歹说,终于把燕燕拉走了。

  燕燕哭着跑到胡辇院里。胡辇正因为罨撒葛的事心中烦闷,见了燕燕哭着进来,十分诧异,连忙拉住她询问劝解。

  燕燕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把事情说了:“大姐,我刚才和二姐吵架了……我骂她太自私,害了你。她居然还说你是自愿的,是你看上罨撒葛将来能当皇帝……她真是太坏了,她怎么可以这么坏,我以前真是看错她了……”

  胡辇听着她不清不楚地哭诉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看着妹妹哭成泪人,心中感动,抱住燕燕,轻拍着她的背部,好一会儿等她终于歇下来,才亲自给她擦了脸,劝道:“燕燕,不要生气,你看,其实没什么,我横竖是要嫁人的,就算没有乌骨里这件事,太平王有心求娶,我们也不能拒绝,是不是?”

  燕燕哽咽着道:“可是、可是她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不认错,还要赖你?我恨她,我恨她。”

  胡辇轻叹:“你别生你二姐的气了,要知道,喜隐和罨撒葛来求亲,只怕爹爹都不能拒绝。我们姐妹相处的时间会越来越少,就算要吵架,都没有办法继续吵了。”

  燕燕本已经止住哭泣,听到此言,更加伤心起来:“呜呜呜,你们都不要嫁,好不好?”

  胡辇笑着劝她:“草原上的花每一季都要开放,时间到了,我们谁都要嫁人的,不过早和迟罢了。”

  燕燕失望地低下了头,哽咽地说:“我讨厌二姐,最讨厌,她怎么可以这样啊!”

  胡辇拍了拍燕燕的肩膀,笑着说:“别这样,燕燕。这件事并不能全怪你二姐,要怪,只能怪时机太凑巧。这些事情,唉,也是一环套一环,谁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燕燕扑到胡辇的怀中,担心地问:“大姐,你嫁给太平王,会幸福吗?”

  胡辇轻拍她的后背:“这世间男婚女嫁,日子都是这么过的。太平王的年纪虽然大了一些,但他待我却是好的。要说担心,我还更担心乌骨里,她嫁给喜隐,只怕将来会卷入皇位之争。唉,想当年李胡为了争位,被囚禁了这么多年。嫁给他们这种人做妻子,只怕有许多时间会独守孤苦。”见燕燕犹自不愤,劝道,“燕燕,喜欢上一个人,是没道理可言的,乌骨里心里也是很苦的。如今她就要出嫁了,若是我们姐妹现在还不和解的话,那将来她遇上事情,又有谁能帮她、安慰她呢?”

  燕燕哽咽着:“大姐,她害得你要被迫嫁给你不喜欢的人,你还要为她这样着想吗?”

  胡辇的手僵了一下,狠狠心道:“说什么呢,我本来也就没有什么喜欢的人,嫁谁都是一样。何况我的婚姻,或者还是人人争羡的呢。燕燕,别闹脾气了,来,跟我去乌骨里房中,跟她讲和。”

  燕燕却站了起来,叫道:“你性子好,吃了亏还要去哄她,可我不愿意,我就是不愿意去找她。她不认错,我就再也不当她是二姐了。”说着,转身跑了出去。

  胡辇无奈,燕燕可以任性,可是她却不能不去。她没想到,燕燕居然已经把这件事闹到了乌骨里面前,那么乌骨里一定会为这件事情而难过。她既然已经决定牺牲自己,那么她就不能让她的妹妹们再因这些事心中有芥蒂。

  胡辇想着,走到了乌骨里的房中。

  此时乌骨里房中却显得极为冷清,刚才热热闹闹围着的侍女们均已经不在了,乱成一团的房间也只稍稍收拾了一下,桌上那些首饰零乱地堆着,似还来不及收拾。乌骨里一人抱膝坐在榻上,怔怔出神。虽然满室灯烛,却映得她更加形单影只。

  听得推门声,她怒道:“都说了让你们出去。”话音未落,却看到是胡辇走进来,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反应才是。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手里的耳环钩子,刺得她的手心发疼。这是喜隐送给她的耳环,自他赠与她时,她就一直戴在耳边,未曾摘下来过。可就在刚才与燕燕吵过架以后,她把这对耳环摘了下来,握在手里,犹豫不决。

  见了胡辇进来,她握紧了手中的耳环,似要捍卫什么,又似要抵挡什么,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又何曾不知道自己对不起胡辇,只是她不敢去想,不敢去面对。她只是努力想着不枉自己与喜隐生死相许,甚至绝食以抗,终于得到父亲的允婚;她只是努力去想着即将到来的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快乐。她甚至不敢去想自己嫁给喜隐以后会面对多么严峻的权力斗争。她就这么努力地强颜欢笑着,努力把自己当成一个欢欢喜喜的新嫁娘。

  刚才燕燕这一闹,她竟说出了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话来。两姐妹一场厮打,虽然被侍女们劝开,可是她自己制造的幻影,却也这样被戳破了。燕燕走后,她把仍在收拾的侍女们都赶走了,自己独坐灯下,顿觉得无限孤独。

  可是没想到,胡辇却来了。一时之间,她连反应都呆滞了,好半天,才站起来,干巴巴地叫了一声:“大姐……”

  胡辇走过去,抱住她的肩,轻声道:“如果想哭,就哭出来吧。”

  这一句话,直接令乌骨里崩溃,她扑倒在胡辇怀中,大哭起来。

  胡辇轻轻地抚摸着乌骨里,安慰着她,直至她的哭声从尖锐到低沉,渐渐停息下来。

  乌骨里在胡辇怀中哭了很久,说着许多混乱的话,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胡辇就这样抱着她,一直到她慢慢地睡过去。

  她含糊地说着:“大姐,你不怨我吗……大姐,我不是故意要害你的,我宁可去死……大姐,不要恨我,我不想你们恨我……”

  胡辇看着乌骨里挂着泪珠的脸,轻叹一声,叫来侍女,替她洗干净了脸,脱了衣服,抱着她睡着了。临睡之前,她头疼地想,还有一个燕燕,明天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抚才好。

  §第40章 姐妹失和3

  天亮了,又是新的一天。

  昨天萧思温府发生的一切,也很快在上京中流传开来。横帐三房,有两房的亲王都来向萧思温求亲,顿时把皇位之争的议论,推到了顶峰。对皇位有心思的人,自然都对这个消息异常关注。

  天刚亮,只没就匆匆来见耶律贤,头一句话就问:“二哥,你可知道太平王和喜隐都在向思温宰相求娶他的女儿?”

  耶律贤却还不知道此事,闻言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反问一句:“求娶的是哪两个?”

  只没道:“太平王求娶的是长女胡辇,喜隐求娶的是次女乌骨里。”

  耶律贤暗暗松了口气,脸上表情不变,甚至带了一丝微笑:“哦,那又如何?”

  只没急得跳了起来:“二哥,你当真是迟钝,到现在还不明白其中的关键所在吗?那又如何,那又如何……”他气得在殿内来来回回地走动,“真没想到啊,太平王竟然向思温宰相的女儿下手。若思温宰相助了他,岂非让他又添了一股势力?那可是代表后族五房的动向呢。如此,他这个未来皇帝的位置可就稳稳的了。啧啧,好算计,好算计。”

  耶律贤坐在一旁,揉了揉额头:“只没,你走得我头疼,快坐下来吧。”心中却是暗叹,他这宫中就有罨撒葛的耳目,只没这般毫无顾忌,全无城府,可怎么办?

  只没走了一会儿,也寻不到主意,又坐到耶律贤身旁,急问:“二哥,你说我是不是也该去宰相府求亲。他家还剩最后一个女儿,虽然年纪小了点,不过看着情势,若下手迟了,就要被别人抢走了。”

  耶律贤惊愕地看着只没,斥道:“你说什么?你当思温宰相的女儿是什么?是比赛的羊吗,任人宰割,想抢就能抢到?”

  只没哪里听得进去,站了起来,不屑地挥挥手:“二哥,你总是这样前怕狼后怕虎的,都似你这样,我们这一支还争什么皇位?”

  耶律贤沉声问:“你以为你争得过太平王?”

  只没冷笑:“主上早就说过,他会把皇位传给我们的,可我们也不能坐等啊。哼,太平王现在来这一手,分明是要和我们抢夺。我们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耶律贤知道劝不住他,只得缓声道:“你慌什么。就算太平王和喜隐求亲,思温宰相不是一个都还没答应吗?”

  只没哪里听得进去,只说:“我听说他家乌骨里心向喜隐,只怕思温宰相拗不过女儿。太平王如此强势,连聘礼都留下了,还拿主上当倚仗,这婚事还能不成?可恨我想此事迟了。思温宰相如今也就剩下最小的女儿,不如我也向主上请求帮忙,他既帮了太平王,便也得帮我,这样才公平。”

  耶律贤见他只顾一厢情愿,劝说不来,苦笑一声,不再言语。

  只没正说得起劲,见耶律贤忽然沉默不语,心中诧异,想了想,自以为体察了他的心事,忙走到他面前,安慰道:“二哥,我自然知道,若论排序,您在我之前……”他顿了顿,“咱们若是去向思温宰相求亲,自然是要有把握让他答应,可您……”

  耶律贤知道他话中的意思,苦笑道:“只是我一身病体,常年在宫中不见外人,亦是没想过成婚之事。但是你……你身体好,早早成亲,为我们这一系早传血脉,才是正事。”

  只没一喜,点头:“正是,正是。二哥,我要传承父亲血脉,恢复我们这一系的荣光,就须得找个配得上我、又能帮得上我的女子。”

  耶律贤看看眼前的只没,天真如此——这个弟弟虽非同母所生,但这些年来患难与共,早已血肉相连。自己的身体如此,但愿他真的能早早娶上一个好女子,为这一系早传血脉。他自然知道,以萧思温的性情,刚刚被迫许了两个女儿的婚事,只没如此功利地上前,只会被萧思温拒绝。

  可是,只没提到了燕燕。

  燕燕……耶律贤在心中轻唤这个名字,忽然间那个笑得无忧无虑的少女面容,浮现在眼前。

  只没继续说了什么,他其实已经听不进去了。此刻他脑子里一片混乱,神情也变得心不在焉。

  只没说了半日,见他只是漫不经心地应着,以为他是身体不支,顿时无趣起来,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这一晚,耶律贤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夜不能寐。脑海中总浮现出那日和燕燕在马场的奇特相遇场景,想起燕燕临别时的嫣然一笑……他再也无法入睡,见室内无人,便点亮了灯,走到书桌旁,铺开一张素纸,按着魂牵梦萦的那一颦一笑,一笔笔地画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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