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千金(2)_婧壹

二

　　宗政澄渊在笑，在无数的死亡面前，宗政澄渊的双眸含着笑，仿佛眼前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他笔下的一撇一捺，是他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围而不攻会令人觉得为官者不为百姓着想。攻得太容易，百姓虽然会颂扬宗政澄渊的善战，但心底多少会有些不屑一顾，甚至会觉得，你既然这么能打，为什么当初要让城被别国占去？所以不管在公在私，这个城不能不攻，又不能速攻。”收起回忆，我只能尽力揣摩着那个男人的心思。

　　“可是这样会死很多人，百姓不会怨声载道吗？”幽韵的表情有些轻微的震撼。

　　“这就是宗政澄渊。清肃，你去看过，你觉得现在的百姓心情如何？”我转而去看清肃。

　　犹豫了一下，清肃慢慢说道：“对酆国恨之入骨，对摄政王及其将士浴血攻城觉得非常感动。”

　　“为什么？他明明是在做戏，是害他们饿死的元凶！”幽韵显得有些生气，五官都皱到了一起。

　　“元凶是守城的酆国士兵、酆国将领、酆国国主，绝对不会是宗政澄渊。”我旋转着手中的茶杯，“宗政澄渊是谁？他是千里迢迢来解救百姓于水火之中的大英雄，是战斗到最后哪怕只剩一兵一卒的摄政王！”

　　我仰头看向两人，“不然，你们以为我为什么不开仓放粮？因为我知道宗政澄渊的目的，就是要为这城战斗到剩下最后一人。他要把这悲壮的城写进历史，并以此为开端，激起全国民众对他的忠心和对敌国的仇恨。”

　　一片寂静，我们彼此凝视着，谁都没说话。

　　半晌，幽韵长舒口气，笑道：“怪不得，你从来不让我们与摄政王正面相对。可你又是如何知道这许多？”

　　“消息。”我拎起一张薄薄的纸，那是温苏尔给我发来的消息。

　　温苏尔，东华温家世族出身的翩翩公子，现正在京任内阁大学士。我们自小相识，到如今已近十年了。自他入京为官，我就很少再见他，对他我又是想念，又是担心。

　　收了思绪，我再次看了一眼那张纸，然后靠近烛火，将纸焚尽。

　　不管是缘分也好，偶然也好。总之，自打我有了能力，我便分外注意宗政澄渊。当年，他以七岁稚龄，就敢只带着一个同龄的家仆，去不久前还是战场的临危谷底，有此等胆量的男儿，怎么可以等闲视之？

　　“没有别的方法吗？再过几天……”清肃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的语气颇有点沉重。

　　“有。眼下正是时机。太早，没人敢去；太晚，饿死的人太多，人手不够。”我对清肃和幽韵继续说道，“只要打开城门就结束了，问题是怎么开？”

　　“你的意思是？”幽韵注视着我，揣测道。

　　“发动暴民。宗政澄渊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吗？民心所向，众望所归。”我一顿，想了想又说，“明日开始，你们去找些性子激进的人，适当地煽动一下就好，只要稍微限制一下酆国城守的行动就好。切记凡事有度，不可太过，也不能让人看到你们的样貌。”

　　“好。”两人点头。

　　幽韵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道：“对了，在此之前，你要我们四处筹集粮食，是为什么呢？”

　　“那个啊，”我眯起眼，重重地拍了拍手，“第一，宗政澄渊为了笼络民心，开城之后，一定会买粮放粮。到时候我们就将粮食卖给他，大大地赚上一笔。”我沉吟片刻，继续道，“第二，我准备捐一部分出来给他做军粮，也算是送他个人情，日后或许有用。”

　　三日后，凌溪城头，我裹着一身破斗篷藏在人群中，默默地注视着城下。

　　幽韵出城去接应粮车了。而清肃正与我一般裹着斗篷藏身在角落中，他偶尔出面鼓动一下暴动的民众，更多的时候，则是隐在阴暗处静静地观察着。

　　看着民众与酆国的士兵疯狂地相互砍杀，蜂拥向城门，看着那高高悬挂在城头仍在滴血的酆国城守的头颅，我不禁一阵惆怅。

　　“轰隆隆”一声巨响，城门终于开了。

　　心头一紧，我走到城边，目光淡淡一扫，不想在千军万马中，却正对上宗政澄渊向上投来的目光。那电光石火般的瞬间，我仿佛看见他微微一笑。

　　我一惊，连忙后退几步，然后再次偷眼望去，却见宗政澄渊已经纵马通过城门，刚才那一幕就好像是我的错觉。咬了咬牙，我转身往回跑去。

　　十六年前的事情我一直没有放下。帮我管理消息楼的白凡一直在查这件事，后来查到：临危谷乃是舒王造反之地。舒王造反之时，舒王王妃在京城产下一名女婴。后来舒王死在临危谷，王妃殉情，婴儿便失踪了。此乃雅乐第一大悬案。

　　回想那一天的情形，我总是觉得很奇怪，宗政澄渊去那里干什么？而且看他对我的态度，我隐隐感觉到，当时的相遇绝对不只是个偶然。

　　因此，在事情没弄明白之前，无论如何，我不能让宗政澄渊知道，我就是当初那个女婴。甚至，我不想与他待在同一个城。既然他来了，那我就该走了。

　　当下做了决定，我暗暗加快了脚步。

　　大街上很寂静，远处却传来雷鸣般的呐喊声，“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我小心地绕过一具具异族的尸体。血模糊了他们的表情，不知道他们死前的那一瞬间，想到的是什么呢？

　　推开水园的大门，刚想松一口气，却听到一阵嘈杂声从东面传出。我一阵紧张，匆忙回到大门口，将左边石狮子口中的珠子向右一转，秘道的出口便出现在狮子的背后。

　　进了秘道，我小心地关好了门，急急向水园东面看去。秘道的出口是一间暗室，外面看不到也找不到，里面却能清晰地看见外面的全部。

　　然而，一看之下，我的心立时突突地跳了起来，因为园子里的人赫然是此时应该身在长街受万众拥戴欢呼的宗政澄渊。

　　“替身”这两个字刚刚浮现在我的脑海，就听园子里的宗政澄渊朗然开口，“这就是水园？”那声音沉和幽静，不怒而威。

　　“是。这就是本城最好的园子，主人逃难去了。请王爷委屈一下，暂居此处。”唯唯诺诺应声的是凌溪府衙的师爷。

　　“听说笑缘商号的掌柜就住在这里？”宗政澄渊漫不经心地踱着步子，目光却仔细地扫视着园子的每一个角落。

　　“是。”师爷连忙应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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