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千金(1)_婧壹

一

　　第一章红尘陌上尝饮烟火

　　泽安元年，凌溪。

　　黑暗的房内因为有了那颗八宝夜明珠而显得异常明亮。我悠闲地坐在偷香小居里那张古藤躺椅上，细细摩挲着手里的玉佩，那上面清晰地刻着四个字：宗政澄渊。

　　旁边的幽韵拿着针，正专注地绣着一幅云海山色图。她一抬头，见我在发呆，遂停下手，笑着说：“怎么？又在想你的青梅竹马？”

　　“想他？”我笑了笑，轻轻地咬了咬唇，不禁又想起十六年前，我刚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幕。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醒来时，看见的是一处战后的山谷。四周层叠的峰峦下，枯草成片，冒着丝丝缕缕未尽的狼烟，到处遍布着战马和士兵破碎的尸体，折断的战旗飘落在地上，汇成蜿蜒溪流的热血在泛黄的土地上恣意流淌着。

　　当时我惊讶不已，正想站起像平时一样查看一下自己究竟来到了什么地方时，却突然听见一个稚嫩的声音。

　　“王爷，在这儿！”

　　说话间，由远及近地走来两个男孩子，他们在我面前站定，齐齐地盯着我。衣着质朴的那个男孩对另一个华服男孩犹豫道：“小王爷，这女婴……”

　　那个被称为“小王爷”的华服男孩哼了一声，粉雕玉琢的脸上半是冷漠半是嘲笑，“这女娃倒还很精神。”说完，还未等我反应过来为什么在他们眼里我是个“女婴”时，华服男孩突然蹲下身将我的襁褓解开，然后他翻来覆去将我看了个仔细，紧接着又从襁褓中抖落出一封留书。仔细看了看留书之后，他冷哼一声，复草草将我包起。随后也不知为什么，他竟轻巧地解下腰间的玉佩，手微微一抖，将其扔在我怀里，然后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他便是当年我刚穿越到这个世界时遇到的宗政澄渊。就是因为他对还是婴儿的我不管不顾，才害我被贪财的樵夫捡走，辗转中，最后我被卖给相府做丫头，一做就是六年……

　　“你又在引她想这些事。”平和的男声打断我的思绪，抬头见到是清肃温和中略带严肃的面孔。他着一身青色长衫，气质清沉，正皱着眉看着幽韵。

　　我随即一笑，扯了扯清肃的衣角，“去哪里了？一天不见你人影。”

　　六岁那年，我无意中遇到了精通医术却身受重伤的清肃。虽然当时他能自行诊断，我也有心施救，但我们却苦于手中无药。那时正巧丞相大人的孙女生病，太医都束手无策。我本是感慨，将病症说给他听，他轻蔑一笑说：“这等小病何足挂齿。”

　　于是我以替小姐治病为由向丞相大人提了条件。其一，我要的药品，不可追问原因。治病期间，任何人不可以进入我为小姐治病的屋子。其二，我要千两黄金。其三，我要拿回自己的卖身契。

　　幸运的是，那时丞相的孙女已蒙太后亲选，只待及笄就可入宫为妃。否则丞相未必肯答应我的这些条件。

　　后来，我先治好了清肃，清肃后来治好了丞相的孙女，再后来，我们连夜逃出相府，直出京城，来到凌溪。凌溪是雅乐南部的一个边界城市，不是很大，却人流密集，且东临酆国，西接洛微国，是几国通商的重要城市，因而蕴藏着很大的商机。

　　在前世，我学过心理学，觉得世上最必需的不过两样：钱和人。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在任何时代都是通用的道理。而人则更在钱之上，哪处有你的人，哪处就有你的消息，有了消息，才有钱。因此到凌溪之后，我只做了两件事：赚钱和招人。这才成就了两桩事业：笑缘商号和八卦消息楼。

　　清肃一直伴着我，后来又有幽韵、白凡、苏尔。穿越对我来说或许很倒霉，但是毕竟十六年后，我有了同行的人，还有了很多的钱。

　　人生至此，夫复何求？我给自己取了名字：笑不归，然后开开心心地继续过我的穿越生活。

　　年初，我还刚刚搬进了亲自设计监督建造的房子——“水园”。可是看如今的情况，这清闲的日子只怕是要到头了。

　　“我刚去城里看了一下，今天饿死的人数又增加了不少。”清肃淡淡道，并顺手为我加了一件外袍。

　　“都怪那个浑蛋宗政澄渊。”闻言，我忍不住咒骂起来。

　　半年前，酆国国主受人调唆，派兵攻占了凌溪。宗政澄渊遂亲率大军南下，将凌溪城团团包围，并且日日击鼓叫阵。然而酆国守将却充耳不闻，只闭守不出。无奈之下，宗政澄渊率众强攻。但凌溪地势本就易守难攻，酆国守将奉命死守，宁可还给雅乐一座死城。

　　眼看就快半年，城里的粮食早已所剩无几，日日都有人饿死。而我早在酆国军队入城的当日就躲进了事先修好的水园地下密室之中。虽然密室中粮食充足，但是我还是觉得自己像一只地鼠，浑身上下泛着那么一股老鼠味儿。

　　“当初不如直接逃走好了。”我恹恹地说。

　　“不知当初是谁说什么‘生逢乱世，何处是平安？动不如静，攻不如守，逃不如躲’的？”幽韵学着我当初的样子，拿腔拿调道。

　　“话虽如此，但这地下的日子实在是不太合我的胃口。”我苦笑一下，叹息道，“只怕平静的日子不会太久了。”

　　其实，这个世界一点也不复杂，比春秋战国强多了。除去少数零散部族，只有雅乐、洛微、酆国、连章四个国家比春秋战国那个时候混乱些。

　　酆国国主生性懦弱，没有主见，朝政全把持在重臣手里；洛微国主沉醉声色，国库早已经挥霍一空；最惨的是连章，国主已然年迈，却膝下无子，国内争储之风日盛；只有雅乐还算不错，虽然国主今年才三岁，年幼不足立威，但摄政王声威正盛，在百姓中颇受爱戴，所以雅乐算是目前情况最稳定的国家了。

　　不过在欲望的驱使下，眼下各国虽都自顾不暇，却仍伺机蠢蠢欲动。没有人知道，这暂时的安宁到底能维持到几时。

　　“都说那个摄政王英姿天纵，智计无双。”幽韵起身为我倒茶，笑着说，“我看也没传说中那么神奇，这么久了，居然还没把凌溪夺下来呢。”

　　“你真当他攻不下来？”我浅浅一笑，轻叩着扶手，“他这是在做戏呢。”

　　“这话怎么解？”幽韵将茶递到我手里，不解地问。

　　“现在的形势，天下都看着呢。如果他一来就将城拿下，就是昭告天下我很强悍。所谓树大招风，这样一来，其他四国会因畏惧而合盟。那么将来烽烟四起的那天，第一个被灭掉的肯定是雅乐。”我低头注视着浮在水中的茶叶，继续道，“反过来说，若示弱太过，别的国家会以为雅乐很好欺负，于是随随便便就会来攻打。出兵频繁太过伤筋动骨，并且耗损国力，所以放弃凌溪也不失是个好的选择。”

　　“可是我看他们确实打得很卖力啊，他们频频攻城，也死了不少人了。况且这都半年了，不管使的什么计策，这仗打得也该差不多了吧。”幽韵还是不懂。

　　“是人心。”我闭上眼，回想起那日我让清肃悄悄带我到战场时看到的情景。

　　那气吞山河的嘶吼，壮观的攻城术，高耸入云的云梯，一面面迎风飘扬的战旗，一张张染血的鲜活面孔，潮水一般前仆后继的决然表情……虽然曾在电视里看到过这样的场面，却全都不如亲眼目睹来的震撼。

　　然而这震撼，在我看到宗政澄渊的眼睛时，陡然化成北极的冰水，瞬间刺疼了我的神经。

　　十六年，宗政澄渊已经长成了一个伟岸、优雅而强壮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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