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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他凝视我半日,忽地软了语气:“你明知道皇姐不会放过你,八皇姐也是如此,现在正是动荡不安的时候,以后京城必定不太平,你若继续留在京城,只怕……我怎么安心帮皇姐?一面要对付水家,一面又要防着皇姐对你不利,萧萧,我日日担惊受怕,不想叫你牵连进来,走吧,走得远远的,好不好?等太女之位定下,朝局一平静,我就去找你。”

  我的心忽地化成了水,他终究是信我的……“现下水家极有可能发动宫变,你皇姐目前手中的兵力不足,且驻扎之地多是离京城较远,一旦有变,恐回京救援不及,而目前若轻易调动兵马又会打草惊蛇。我今天来找你原是要告诉你,有个办法可以去除京城附近水家经营的兵力。”

  秦江月一怔,幽深的眸子盯着我道:“你怎知道?你原来在探究这个吗?”

  我点点头:“只要去查,总能查到。我想三殿下和八殿下不久就会正式介入储君之争,水家现在一下要对付两个皇女,情急之下恐怕会起兵。三殿下是你唯一的亲姐姐,又是个决断杀伐谋略长远的明者,将来如果登基,必定会叫青月国焕然一新。我会帮你辅佐三殿下登基,铲除水家的根节枝蔓,然后我们就走得远远的去逍遥快活。”

  江月扭过脸垂了眼:“你不要插手,皇姐她……”

  我不屑地哼一声,歪头笑道:“不就是想杀我么?这天下哪个不想杀我,我一条命而已……也没什么。”

  秦江月怔忪地瞧了我片刻,伸手抚上我的脸,又突地落下:“你以为你是谁,走吧。”

  我把水家在京城附近各郡县的兵力资料给他,道:“水家世代为文官,只有这一代出了个水清华,但是平日的朋党门生众多,手中掌握的有兵营,都听从水相国之令。也就是说这些兵营只所以听从于使唤,只是因为兵营头领是水家的人。所以,只需派出大量人手潜入附近各兵营,逐一掌握兵营的中级将官职衔,到了非常时刻,只需除掉最上头那一个,按照军营惯例,副职便可替代并统领军中兵权。到时若有兵变,可将军力为我所用,直接调用围住京城,起码可拖延时间等候援兵。且换掉不起眼的中下级将官,也不会引起水家注意,可谓神不知鬼不觉,大约也能做到短时间内渗透水家的兵力。”

  在我那个信息爆炸的时代,有什么东西想看看不到的?到互联网上一查,国际黑金政治,经济阴谋渗透,操纵傀儡政权,网络上充斥了各种分析评论,电视剧里各种宫廷争斗没完没了,你杀我我杀他,林林总总,人心之险恶手段之高明可谓登峰造极,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路了。

  秦江月垂下眼帘,我望着他,抿了抿唇,转身去爬窗,忽地被秦江月从身后紧紧抱住,他埋首在我后心,一句话也不说。

  我转回身,他怔忪片刻,一把推开我:“夜露深重,三小姐请回。”

  半明不暗的灯光里,他的脸隐在阴影里,瞧不清,看不透。我默然,好一个水三小姐,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时光,到如今,他于我仍是如此忽远忽近,我们两个中间好象永远隔着一条跨不过去的河。

  我怔了一时,是了,现在的我,也许真的已经无法回头,水明君有水萝衍的骨肉,而越明,是水萝衍最爱的人,我,又怎么丢开他们?

  次日上朝堂时,我头一次在早朝时候看到八皇女,三皇女依然没有出现。我虽是大病初愈,女帝似乎也不打算把我怎么样,但不表示一朝的大臣们对我作过的罪行不清算,张大人瞧见我悠哉来上朝,悲愤地老泪纵横,紧接着几个老臣出来慷慨陈词,要拿我是问。

  水家一派势力自然也出来辩驳,女帝甚是不耐烦地询问八皇女该如何处置,八皇女道:“事实未查清之前不宜定罪。

  我脸皮一抖,啧啧嘴。说的比唱得还好听。女帝就含糊地说贬我去查赈灾之事,老臣们虽然很不甘心,也无奈何,我继续睡得天昏地暗,一直到剧烈的争吵声白热化到让人睡不着的地步。我打着哈欠睁开眼,吓了一跳,几个平日打瞌睡的老臣都出了列,站在殿中央脸红脖子粗。而我疑惑地看看旁边的刘大夫,她们争什么?刘大夫大气不敢出,撇撇嘴小声道:“水侍中你终于睡醒了,陛下在立储君呢!”

  平地一声炸雷,我立时脑袋清醒,对这个国家这个皇室以及水家来说,立储君可谓是决定生死存亡的大事,无怪乎这几个平日不吭声的老臣都激动得跳起来。眼下的情形是,陛下方才提议,欲立小公主,也就是凤后所生的十二皇女为太女。水相国一派自然是附和声一片,大唱高歌赞颂支持。

  我一怔,不知道为什么水明君还要立诚儿为太女。

  封少鸿不在朝堂,但几个老臣却激动地跳起来力劝陛下收回成命:“陛下,十二皇女尚不满百天,如何能立为储君?更何况历来都是立长不立幼,若立储君也该立三皇女!”
八皇女很是会做人,闭口只当自己不存在。

  水相国的门生立刻奋起反击,沸沸扬扬地嚷着:“储君之位本就是立嫡不立庶。三皇女出身微寒,且身子单薄,若为太女,恐不胜操劳,有早夭之象。十二皇女乃凤后嫡出,自然应为太女。”

  女帝头疼地揉揉额角,无奈地说:“寡人已经答应凤后立诚儿为太女,怎可言而无信?”

  “陛下,陛下!”头发花白的老臣向太傅忽然直直跪倒,饮泣道,“陛下请三思啊——现在陛下身体积弱,若立十二皇女为储君,一旦陛下有不测,太女年幼不能执政,大权旁落,国家必为……”

  “住口!”女帝一击御案,勃然大怒。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位向太傅太激动,话说过头了。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女帝荒淫无度,身体嬴弱,归天只是三月半载的事。但是这话却触了女帝的禁忌,哪个帝王不想长生不老?哪个帝王不喜欢永远驾驭众生生死?这个昏君三天两头往丹房跑着服丹药,一定是很忌讳别人论及她的生死,这位向太傅竟然直言说女帝保不定哪天就一命呜呼了,不是找死吗!

  果然陛下怒极,喝道:“寡人立个储君,你们这帮老不死的还要叽叽歪歪,争论个不休,如今还要诅咒寡人早死,哼哼,可见是老糊涂了。向太傅,寡人看你已经年老力衰,不能再操劳朝政,明日就告老还乡罢!立太女之事休要再争,寡人意已决,立十二皇女!”

  女帝话音一落,水家的人都松下一口气,我叹口气,江月宝贝,日后怕是更难了……

  向太傅忽地扑在地上放声痛哭:“陛下,不可啊,陛下,若立十二皇女,国将亡矣——”

  女帝变了脸色,大口喘气,厉声喝道:“来人啊,拖出去!”

  宫中侍卫上来拖人,结果却出现了传说中的悲壮一幕——向太傅爬起身,竭尽全力一头撞上宫拄,血溅三步,立时气绝身亡。我的头皮一麻,脑袋空白一片,原来史书所载的“文官死谏,武官死战”竟是真的,为国尽忠,不惜以身相殉……

  朝堂上陡然一静,震惊中的百官反应过来,一个中年女官一头扑上去抱尸痛哭,大概是向太傅的女儿。朝中老臣尽数伏地跪拜,悲愤大呼:“陛下,请三思啊——”

  一个三朝老臣撞死在朝堂上,聚集起的怨气非同小可。水家的劫数,终于到了。

  领头的老臣是温太尉,她花冠凌乱,头发散下,只不停叩头道:“陛下,十二皇女尚年幼,实不可立为储君,望陛下缓些时日再议!”

  水相国亦下跪道:“陛下,不可,向太傅自己昏聩无能,羞愤自尽,与陛下无干。太女之位立嫡不立庶,本是祖宗之法,陛下岂能听她们老迈之言。”一班大臣跟着连声附和。

  温太尉愤然起身,指着水相国的鼻子怒不可揭地骂道:“你这老贼,一手遮天,迷惑君心,祸乱朝纲,残害忠良,罪无可恕,天会开眼的!”

  水相国白了脸,嘴角一撇,垂泪伏地大呼道:“陛下,老臣冤枉——老臣为国忠心耿耿,操置朝政,心中只有陛下,苍天可证,陛下明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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