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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〇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见得我出现在暮菀宫,喧哥哥却是向我怒吼道,丝毫不顾及周遭还有这许多下人在场,茗曦尴尬的退了下去并体贴的关上了房门。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当真没有想到只是在我走回暮菀宫这小段时间里,漱景宫所发生的变故就传遍了整座后宫,喧哥哥为何如此动怒,我自是了解,毕竟在他眼中那个玉昭容还是初时的玉姐姐吧,其实很早以前我一直以为他们两个会走到一起呢。

  “你知不知道这么做会让自己陷入一个怎样危险的境地.你有没有想过你若有事,项伯伯会很伤心的,自项夫人过世后你便是了他全部地希望与寄托。”并不答他。我只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令他仿佛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他明明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为什么还要替玉姐姐隐瞒,甚至还帮了玉姐姐去查证皇后所布的局,与皇后为敌地人向来都是这样,哪怕那个是皇后的亲姐姐。

  喧哥哥一怔,随即又垂下了头:“我知道郁儿你有自己地苦衷。但是无论是怎样的苦衷,无论是怎样想要在这个地方生存下去,都没有任何可以去伤害身边人的理由啊!皇后原本就在这件事上与玉为难,我只是没想到那个充当了刽子手的人竟然是你,那个人,是你的姐姐啊,是从小跟你一同长大地姐姐啊!”他的眼神里写满了绝望,是我从没看到过的眼神,那种绝望里我甚至看到了一丝丝的心疼。

  “后宫之中包藏了太多龌龊的东西。我早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郁儿了,不想为自己找任何借口,但项大人也该清楚。玉昭容她也再不是从前的那个玉姐姐了,她所做过的许多事都无法挽救。也无法令我原谅。”我站起身望向窗外。天空是灰蒙蒙的,又快要下雪了吧!

  “我又何尝不知道玉她也变了。我地确不知道从前她都对你做过些什么,然而至少从我答应替她保守秘密的那一天起,她亦答应了我再不伤害你,或者连她都没有想到郁儿会这样的绝情吧!曾经她告诉过我,就算她现在收手,有一天她也必定会死在你手里,那时我还笑她想错了,没想,今日却是应验了她地那句话。”

  这一刻我突然间想明白了很多事,做了这许多,变成了今天的自己,我都不曾后悔过,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但是如果说有什么是做错地,那就是不该让喧哥哥卷入进来,如果不是我央了他进太医馆,他还可以悠闲自在地生活着,不用看到这些个龌龊的事。我知道他不愿看到我们变成这个样子,可是我们都没得选择了,这道宫墙,我已经永远都迈不出去了,那么我只能够改变自己,我要生存下去,我不想用尽一世年华去等待,去望穿深深宫墙,我更不想一眼就已看穿几十年。而我也同样不想再看到喧哥哥地眼睛里流露出这样的神情来,这个世界上只有他最懂我,也最使我没有负担,然而他的感情我无法回应,不能让他在这个宫斗的漩涡中越陷越深了。

  “我从没后悔过些什么,很感谢你这一段时间来的照顾,但现在的你对我而言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想要帮我?那你就去太后面前把玉昭容的丑事全抖落了出来啊!”我自认为笑得很好,看来应当足够阴柔。

  “很好他气呼呼的起身就走,只留给我一个背影,从来我都是很怕看人的背影,因为背影看来总是叫人备感寂寞。什么叫做众叛亲离,就像现在这般境地吗?亲手害死一个又将另一个推得远远的,我真的只有一个人了,原本被我视为依靠的两个人,就这样即将渐渐淡出在我的生命中了吗?

  煮酒无味,这一杯又是为谁而饮?自陆昭仪进得凌烟阁后,再无人可以与我对饮了,朗月当空心中却是一片荒芜,我只是一个人坐在画舫中,静静喝酒静静回忆,关于从前的自己,关于那些离开的人,关于那些令人心痛的事。

  “主子,夜凉即便不为着自己,也要顾着腹中小儿啊!”醉眼迷离间仿佛看到茗曦提着件斗篷远远走来,只是为何我已感觉不到冬夜的寒凉呢?哀到痛之极心就可以变得这样麻木吗?难道要在后宫之中立足,就得要先逼疯自己吗?

  我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放纵自己,吾只愿从此长醉不醒,这世上本就没有谁该为谁牺牲的:“茗姐姐你说我错了吗?”

  “奴婢不知道主子这样做究竟对不对,但是奴婢知道主子为了自己也为了孩子,不能再做回从前的自己了。奴婢也不知道主子这样做究竟算不算太绝情,但奴婢始终相信无论主子怎么变,主子内心深处的某一个角落总会留存着最初的纯真,今夜奴婢失言了,但求主子爱惜自个儿的身子,随了奴婢回去。”我从来不知道一向谨言慎行的茗曦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然而连她都懂得的事为何喧哥哥不懂,但现在在想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是啊,我不该再为难自己,为难腹中小儿。

  接过茗曦手中的斗篷,我径直朝着门外走去。

  “主子这么晚了您要上哪里去?”

  “我现在很想去见一个人!”

  无数次的问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然而换来的只是闷在心底的回应,当喧哥哥转身离去的刹那,内心中却立时又空荡起来,那个曾经我以为最了解我的人,他看不到这里的残酷却只清晰望见了我的龌龊,就算如他懂我,也未曾了解,我还能怨谁?

  沉寂的夜空,这一路冰冷的空气游离在我周遭,行至凌烟阁前我停下了步子,或者长久以来一直未曾改变的也只有这个地方了吧,四季如常。无论遇到了什么只要你站在这里,心情便都会平复下来,感受着这一种静谧的苍凉。

  我知道我不该这么晚来打扰陆昭仪,不想当我进到西厢房时,陆昭仪正端坐于廊下,抬头望着天际那一轮朗月,今日的她看来格外精神,与那天卧在床头那个气若游丝的她判若两人。月光下陆昭仪的眼亮闪闪的,那种守望的眼神却叫我好生羡慕,事到如今我想知道还有什么事是能够令我有所期盼的。

  “姐姐,你身子刚好怎么这么晚了还一个人坐在外头,也不怕着凉吗?”我解下斗篷正要给她披上,她却是拒绝了,拉着我朝屋里去了。

  纵然屋内有暖炉,但也不比外头好多少,陆昭仪虽然看上去精神不错但面色很差,原本瘦小的脸更见瘦削,直到进得屋内我才看清,她那双亮闪闪的眼睛已经深深的陷了下去,究竟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直觉她像是一朝便憔悴了下去。

  “听闻妹妹如今也是身怀六甲,又怎会在这般天寒地冻的夜出来门来呢?兹事体大,妹妹还是要多当心着点身子。我在这里很好,真的很好。”陆昭仪的伤风似乎还未见好转,说话间歇还是止不住地用绢帕擦拭在鼻尖擦拭。“外头发生了些什么,我并不清楚。早前就对你说过要生存下去就必须先学会残忍,相信如今你一定做得很好,不要怀着歉疚的心情,也不要去想这么做究竟对不对,这世上本就没有谁该一直为谁牺牲的。你不是圣人,你只能先保护自己。”

  曾经陆昭仪痛恨着成为了我地影子,曾经我们彼此疏离,但我们始终相惜,或者我和她相像的不仅仅是外表,所以在遇上烦心事地时候我更愿意来找她。正在我揣摩着她的这番话时,却只见她伏倒在桌上,打翻了茶盏泪流满面,我实在想不出任何能令得她变作这样的原因。但她之后更为疯狂的举动却令我震惊,似乎在极力克制着自己却又无处发泄,陆昭仪紧攥着桌布口中喃喃着:给我药给我药!

  在喝下参着一些白色药粉的茶水后。陆昭仪果然平静了下来,纵然是寒冬腊月她地额角也渗出汗来。兴许是注意到我诧异的目光。她将头微微瞥过再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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