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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双眉逐渐锁起,放下宣纸,缓步来到摆放着棋盘的桌边,她被困在这里这么多日,除了几个下人,再不得见其他人,这琴棋书画自也少了人来品评对弈,闲来无事的时候只能自己和自己下着玩,一心饰二人倒也能自得其乐。

  而今这棋盘上未完的棋局是几日前摆下的,黑白二子错落分明,谁也奈何不了谁,乃是一个势均力敌的局面,若放在交战双方亦可说是个和局。

  清如取了一枚白子在指间磨挲着,眼注棋盘,意图寻找其中一方的缺口,然结果却与前几日一样均不知棋子该落往何处是好。

  这样站了足足有一柱香的功夫,子矜与绵意见其在冥想,都不敢出声打扰,只是在旁边静静地等着。

  清如瞧了许久都瞧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禁有些苦恼,难道这局棋真只能以和棋告终?瞧得时间长了眼睛有些微酸,不由闭了一下,待缓解之后再睁眼,然就是这一闭一睁的功夫却让她想到了另一方天地。

  扬眉一笑,唇弯如钩,她终于知道这下一步棋该怎么走了,只见她伸出白玉一般的手从棋盘边缘往另一边抹去,黑白棋子被她尽数扫落在地,原先差不多快摆满的棋盘转眼间变得空无一物,然后她将一直拿在手里把玩的白子放落下去,瞧,这不是又有路了吗?

  所谓绝处,所谓无路,不过是世人被眼前的事物蒙敝了视线,从而给自己下了一个无法走下去的定义,其实有时候只要换个视角,换个思考方式,绝处就会变成一条通途大道!

  不过,这路的前方是生是死还要走过才知道!

  心下有了计较,先前朦胧的念头也开始清晰起来,由心间升上眉间,逐渐形成一个完整而危险的计划,衡量轻重后她还是决定试之,逐走回书案后,提笔铺纸,几经斟酌后在上面写下好些个字,然后折好封在信封中交给子矜:“这封信你贴身收着,送到景仁宫给恪贵嫔,我想贵嫔应当不会拒绝我才对!”最后一句话,她更多的是在说给自己听。

  “送给恪贵嫔?”子矜有些不确定地问了一下,她记得小姐和恪贵嫔好象并无什么交情吧,若有什么事交托也应是告诉容嫔娘娘她们才对呀。

  “不错,你记住一定要把信亲手交到恪贵嫔手里就是了,千万别让其他人见了!”清如正色地说道,眉宇间隐约藏着丝紧张。

  看小姐那异常严肃的表情,子矜立刻领悟到这封信肯定非比寻常,很是重要,她将信揣到怀里放好后道:“小姐放心,奴婢一定会送到!”说着她向清如福了一福后就出去了,速度比来时更快了几分。

  清如在后面看了不妥,正欲将她叫回来提醒几句时,却看到子矜在出门口没多久就放慢了脚步,变得与平常走路一样,不急不徐地走向有侍卫把守的宫门。

  见此,清如才稍稍放低了高悬的心,看来在宫中多日,子矜也学会了一些遇事不露的本领,比先前更让人放心,只可惜了子佩,唉,想到这里清如忍不住又是一阵难过。

  自遇见福临随后入宫开始,她就一直在不断的失去中度日,先是充满了美好幻想的爱情,然后是尊严乃至是从小陪在身边的人,失到最后什么都没有了,只余下一个完全陌生的清如!

  如果一切都不曾发生过该多好,他与她不遇不识,陌生如昔!然红尘万丈,没有如果,没有可是,有的只能是走下去,直至生命的尽头!

  上天既给了她出众美貌,非凡的聪明,还有傲人的家世,那就必然要从其他地方取回相应的东西,否则必会遭天妒!时也……命也……

  想到这儿,本来还想再抄会书写几个字的清如顿时什么心思都没了,且在屋中待了这么久了觉得有些气闷,她放下笔让绵意随她一道去忘忧林走走,虽现在已过了梅花满枝的时节,但走在林间小道上还是会让人心情放松。

  随着两扇古钱纹棂花隔扇门的合拢,屋中重新恢复了宁静,不闻人声,不见人影,只余凌落一地的黑白棋子还有书案上那堆纸,显示这里刚刚还有人在,越过笔架,能看到在那张放在最上面的纸上写着八个字:实则避之,虚则攻之!

  “如答应的侍女要见我?”莫挽刚带着点点散完步回来就得到这个消息,甚是有些吃惊。自清如被禁足后,她倒也曾叫人送过几次吃穿的东西给她,但除此之外就再无什么交集,不知这一次她在这时候叫人来找自己所为何事。

  莫挽想了一下后道:“带她到偏殿等我,本宫去换身衣服再来!”如今的她已是贵嫔之身了,尽管那只是福临当时为了平衡后宫而封的。

  既居一宫之主位,按着宫中的礼仪与规矩,她自然是可以自称本宫了,这既为了显示身为一宫之主的尊荣,也是为了区别于其他低等宫妃。

  莫挽到内堂将有些汗湿的衣服换了,又将点点交给子奴之后来到了偏殿,早已等候多时的子矜看其出现连忙迎了上来:“奴婢子矜见过恪贵嫔,贵嫔娘娘吉祥!”

  “免礼,你主子要你来见本宫有什么要事吗?”她越过子矜在雕花的梨花木椅坐下后道。

  “回贵嫔娘娘,小姐让奴婢来是为了将这封信交给娘娘,请娘娘过目!”上她拿出藏在怀里的书信,双手递与莫挽身前的宫人,由他再呈上。

  饶是莫挽心思剔透,这一时之间也猜不明清如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她从宫人手中接过信抽出信笺来,待将信上所说看完后,唇角顿时划出一道新月般好看的弧度,颊侧由珠玉璎珞串就的步摇从髻上的凤钗垂下,层层珠光晃得人眼花。

  莫挽持信又仔细看了几遍,将里面的事记下后,才叫人拿了火盆进来,把信连信封一并投入火盆烧了,待吞吐不定的火苗将信完全吞灭后她才抬眼对子矜道:“你去回了你家主子,就说信我已经看到了,里面所说之事我亦明白,到时我一定会倾力相助,请她放心!”

  得了莫挽的话,子矜高兴地退了回去,直至她走的不见人影,莫挽才端起一直未喝的茶抿了一口,淡淡的茶香在嘴里蔓延,微风拂帘,送来一室清风,莫挽抚着荡在耳边的步摇站了起来,望着外面晴朗碧澄的天空,她的眼中布满了几多愁绪几多哀怨,这样她,更似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恍若随时会随风而去!

  三月二十三,孝献皇后死后十天,整个后宫乃至于整个大清依旧笼罩在董鄂香澜死亡的阴影下,而这一切阴影的根源都在福临身上,他觉得这世上唯一真心待她同时也值得他真心以待的人已经走了,他再留在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意义,所以他选择放弃自己,自暴自弃!

  现在没有哪个人能解开郁结在他心中的死结,活着的妃子不能,活着的太后也不能,因为他心中想的,在乎的,只有那个死去的人!

  而这天也是莫挽收到清如信的第二天,这日一早她领着子奴,抱着点点从景仁宫漫步而出,一路走走停停似在赏花观景,这一走不知不觉就来到了重华宫门庭的不远处,举目一看,果见有两个侍卫横刀立马,直挺挺的站在宫门处。而且除宫门外,宫墙四周亦有侍卫围立,这主要是为了防止里面被禁足的人翻墙而出,不过他们相隔的距离都较远,最近的一个离门口也有七八丈的距离,若不转头根本看不到宫门处的情况。

  莫挽将打量来的门禁守卫情况记在了心里,然后低下头看着左手那两根在太阳下闪着五彩光芒的水晶缠丝护甲,她可是很久都没带过这累赘的东西了,现在一下子带了两根还真有些不习惯!

  莫挽用带着护甲的手缓缓在点点光滑闪亮的皮毛上抚过,眼里闪过一丝爱怜之情,只是这份爱怜是落在一只猫身上,总觉得有些怪异。

  她深吸了口气,侧目瞧了眼紧随其后的子奴,然后举步行去,而她去的方向正是有侍卫把守的重华宫,与此同时,宫门里闪过一身身影,不过背对而立的侍卫并未能瞧见,他们将注意力放在了缓步走来的莫挽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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