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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红藕只觉得身上一暖,肩膀上已多了一双柔滑的手,用力扶着她起身。她眼睛一亮,惊喜交加:“小姐你真的不怪我……”

  “怪你什么?你是你,我是我,各走各的阳关道。小姐我如今从天牢里出来了,就没打算再回到那个金丝笼子里去。日子久了,皇上找不到我,纵然心有不甘,也只能当我暴毙了事,给臣民一个交代。何况纵然找了我回去,朝臣又如何肯接受一个曾经莫名失踪,被盗匪劫掠而去的皇后。顶着不贞不洁的流言蜚语,我又如何母仪天下。”秋水犹豫了一下,终究语重心长地劝导她,“既然你要走这条路,念在你我十几年的情分上,我自然会拉你一把,只是你要记住,昔日芙蓉花,今成断草根。从来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弛,能得几人好。”

  “红儿不怕。”红藕的眼睛亮了一亮,墨黑的眸子里闪耀起两颗明亮的星星,顿时一室生辉。

  秋水转身面向圆桌,吩咐月儿摆开文房四宝。羊毫绿沉漆,龟纹撒花笺,兰麝凝珍墨,浮文澄泥砚……不过十数日功夫,岐王偷偷送来的东西,早已抵得上昔日她在飞凤宫半年的用度。

  她略一冥思,提起羊毫在花笺上一阵挥洒,几行秀挺飘逸的行书立刻跃然纸上。她将笔轻轻搁在澄泥砚上,双手拾起桌上薄薄的纸片,放在眼前略略浏览了下,对着花笺一阵轻呵,这才满意地将手中的纸片折成方胜,递到红藕的手中。

  她将方胜深深埋在红藕手中,目光殷殷而动:“回去后在无人处打开。记住,若皇上问,你只说失踪之后,从未见过我,以免招来杀身之祸,切记,切记!”

  “小姐,红藕今后还可有再见你的日子?”

  “云上苍苍,绿水茫茫,山高水长,永不再见!”红藕粲然一笑,轻轻放开擒着红藕的手,微微后退了几步,轻谧的声音犹似当年,阳光暖暖,清风吹人醉,她坐在栖凤居回廊中的美人靠上,眯着眼悠闲地数着园中水池中几只新孵出来的小鸭子。文静轻雅的绿袖迈着轻盈的步伐捧过来一盏香气氤氲的云山冰片,朝气蓬勃的红藕如一阵旋风卷进来,献宝似地将她十几个姨娘鸡毛蒜皮的小事叽里咕噜地倒出来。她笑意盈盈地听着,轻抿了一口冰片,如兰的茶香和着空气中阳光金黄的味道,无声无息地从她的口鼻中溜了进来,五脏六腑一阵舒服。

  只是俏着衣,整云鬓,笑靥贴于明月夜,梨花飞处露微沾,所有跌落在时间里的记忆,都只有午夜惊起,梦中徘徊。

  想必是听够了两人的对话,多宝格应声而开,脱去妆缎狐肷褶子大氅的惠婕妤,新换了一身碎花堆纱孔雀绿翎裳,淡扫蛾眉薄粉敷面,鹅蛋脸润泽艳丽,俏生生地立在门口,似笑非笑地望着两人。红藕恋恋不舍地忘了秋水最后一眼,紧了紧手中揉得发皱的方胜,转身出了多宝格,绝然离去。

  惠婕妤由着红藕一溜烟出了簌玉斋的大门,带着香风一阵,依旧立在洞开的多宝格边上,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着秋水,似乎要将面前的秋水整个人生生嵌进她灿若星辰的眼睛里。

  “姐姐助谨妃协理后宫,常常琐事不断,忙到脚不沾地,今日不过午后初晴,姐姐男的如此清闲。”秋水施施然落坐,朝桌上的粉彩嵌金鸳鸯出口瓷茶壶瞟了一眼,月儿会意,立刻机灵地挪步过来,提起茶壶,使了个凤凰三点头的架势,替秋水浅浅地斟了一杯冰片。

  惠婕妤却沉得住气,故意忽略秋水口中的逐客之意,笑嘻嘻地走进来,不顾月儿轻视的目光,盈盈在秋水对面落坐,自己伸手斟了一盏云山冰片,浅浅啜了一口,这才呷了一下双唇到:“姐姐是给妹妹道喜。”

  “哦?”秋水亦抿了一口香茶,眉目一挑,道:“喜从何来?”

  “喜从该来处来,往该去处去。妹妹其实一直都是有福之人,姐姐羡慕的紧。”惠婕妤一笑,脸颊灿若梨花。

  “姐姐这话怎说?”秋水听得糊涂,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眉头微微皱起。

  “落花飞絮两茫茫,古来多少愁人意,心想事成者,能有几人。妹妹心系四海,放情江湖,一心想脱离这金打银铸的牢笼,如今愿望得以实现,你马上就要一飞冲天,腾身寰宇,姐姐自然要恭喜你。”惠婕妤口中恭喜,望着秋水的目光却是复杂,有喜、有羡、有妒……五味交错。

  “你们肯放我走?”秋水喜上眉梢,腾地一声站起,心跳的厉害,似乎从嗓子眼中飞了出来。

  “你奇货可居,主子怎肯轻易放走你。需知我这簌玉斋虽不大,主子却派了不知多少暗人埋伏在四周。我这簌玉斋里有些什么风吹草动,顷刻间就会传到主子耳朵里。”惠婕妤呵呵冷笑,小秋水初闻喜从天降后的突然幼稚。

  “那你……”她迟疑,眼中柔波微闪,不住跳跃。

  “王爷,你若再不出来,云妹妹非把本宫问的哑口无言不可。”惠婕妤又是发出一阵清脆如银领般的笑声,转头朝打开的多宝格外斜眼望了一望。

  秋水随着她的目光,亦不由自主朝门外望去,叶景绍一身锦绣出品的精致团龙戏凤大红喜袍,缠着美玉为饰的腰带,腰间垂着金黄鲜亮的穗子,脸色挂着淡定温润的神情,长身玉立地出现在多宝格旁。

  “你……”秋水定定望着他一身喜庆的装扮,目光仿佛被拉回她云英待嫁的那一日,高大俊朗的叶景绍,就是穿着这一身喜服,温柔地抱着她将她放进了轿子里。鸳鸯喜帕上的流苏勾到了他吉服腰带的拌扣上,喜帕瞬间滑落,一身吉服的两人,在喜庆的花鼓中,默默地对上各自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睛,想夏日草原上足可燎原的星火一样,熠熠地闪光,照的各自心神一晃。

  “我来带你走。”叶景绍淡定地望着她,痴痴地答。

  “他们……怎肯让你如此做?”秋水的心一紧,想到景御,想到衡王,星眸一黯,轻轻摇了摇头。

  “此次锦绣再无岐王。”他说的风云风清,连眼睛都不曾眨动一下,仿佛在转述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情。

  “我不值得你……”秋水惊。

  “你值得。”他定定望着她,满脸满眼,盛的全是不可动摇的坚毅。

  “你为什么肯放我们离去?”秋水转头,将视线转向一直坐在桌前沉默不语的惠婕妤。她好奇,既然惠婕妤是他的人,为何肯帮着景绍放她离去,不怕他到时候兴师问罪。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他若有岐王待你的十分之一,我……死也心甘……”惠婕妤阴晴不定地望着两人,声音越来越低,神色间尽似伤感。

  “你们走吧……”惠婕妤长舒了一口气,从满身伤感中走了出来,她严肃地告诫两人道:“不过本宫不敢保证你们能逃多远,对任何事情,主子,从来不肯轻易罢手。”

  “本王认识他的时间,不比你短!”景绍冷冷丢下一句话,拉着秋水的手便欲往外走。

  “小姐!你真忍心丢下月儿一个人在这里!”月儿见秋水欲走,慌忙牟足了全身的力气,凄凄朝秋水的背后大喊。

  “月儿……”秋水脚步一滞,身子轻轻一抖,下意识挣脱了景绍的手,有些失神地回头。她垂眸想了一想,对着景绍与惠婕妤沉声道,“两位可否出去,秋水有些话想和月儿私下交代一下。”

  “景绍在外面等云儿。”景绍温柔地望了秋水一眼,举步毫不犹豫地朝外走去,惠婕妤低头不语,亦轻移脚步,转身出了多宝格,两人一前一后,穿过房间的落地罩,朝外殿走去,很快消失在秋水的视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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