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楚湘云 > 清风吹散往事如烟灭 | 上页 下页
一〇一


  佟里恍然,原以为是存心来惹事儿的,没想到是本家姑娘赌气跑来捣乱,连忙把那个板指递过来,自己躬身退下。

  楚言心知他必是先见过莫伦阿,当下赔笑道:“孙女儿是真心来当东西的。那东西是前年生日,太子爷赏的。现在手头紧,听嫂嫂们都说,京城里最童叟无欺,信誉最好的当铺,就是这家,才想来当些东西,也不知朝奉掌柜都想什么,不说当也不说不当。”

  “太子爷赏的东西,你也敢当?”

  “这东西贵重,可孙女儿拿了没用,弄不好哪天被人看见,还弄出故事,倒不如银子妥当。”

  “你是要死当?才索要五百两?”

  “叔爷爷觉得该当多少合适?”

  “哼,这东西,出不去,我这儿不收。”

  “找个好点的玉匠,把里面那点儿满文磨掉,还出不去么?”

  “你——你胆子也太大了。”

  “也不用急着把字磨掉,既然朝奉看得出来,其他一些人也看得出来。叔爷爷做生意难免要同各色人等打交道,有些时候,这么个东西恐怕比叔爷爷的老脸还管用。”

  佟尔敦眯起眼,细细打量对面的女孩。他的生意很大,佟家的势力很可观,可跟太子放在一处,臣难与君斗,凌普是个极贪婪的人,变着法弄钱,只要是赚钱的生意都想插一脚,京城里还罢了,有他坐镇,又有佟家这棵大树,凌普也不敢当着太子与佟家明着斗,在外地可就没有这样的运气,总不能事事都要他们父子亲自出马摆平。他虽是个生意人,不参与朝政,政治上的事儿还是与佟家同进退,佟国维父子都不赞成太子,断断不会让家族里最有前途的这个女孩儿和太子有什么纠葛。

  想到这里,突然提高声量,把随身小厮叫了进来:“你带秋禾去看看,给老太太的寿礼还有没有什么地方不妥当。”

  秋禾也不多问,应了一声,就同小厮出去了。

  佟尔敦捻着胡子,微微一笑:“给叔爷爷一句实话,九阿哥那个什么发债卷集资的法子,是不是你教的?”

  “九爷的生意里面有孙女儿的一份,当初是谁提出那个办法,已经不重要了。”

  佟尔敦的眼睛又眯了起来:“你的想法怕是不止那些吧,还有什么,不能说给叔爷爷听?”

  “怎么不能?我最想做的是开钱庄,可惜没有本钱,不过是想着玩玩。”

  “你想开的钱庄,有什么特别之处?”

  “没什么特别,只不过想做到全国各地都可以存钱,都可以取钱。”

  “那要开多少钱庄?”

  “若是能成,其实用不着开几家钱庄。大的市镇都已经有站住脚的钱庄,把他们组织起来,建立一套结算制度,我们的钱庄躲在后台,执行这个制度就可以了。”略略解释了一下手续费的核算,资本金,保险制度,结算制度。

  佟尔顿听得两眼放光,怀疑地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些?说实话。”

  楚言微微沉吟,笑道:“我在南边的时候认识一个洋人,据说他家原本开着银行,就是我们叫做钱庄的。他兄长承继了家业,他又与人结怨,失手杀了人,不得已逃离故土流浪四方。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正生着病,也没人理他,一时心软给他找来大夫。他心存感激,每回见面都会给我讲故事,教了我不少东西。方才说的结算,和先前所说的债卷都是从他那里学来的。”

  “他是哪一国人?叫什么?现在何处?”

  “英吉利人,名叫乔治?布莱克,我进京以前已经离开大清了,说是要去东瀛看看。”

  佟尔敦点点头,当下又问她银行做什么的,那个洋人对他家乡如何描述,倒是越听越信。她说的银行与钱庄类似,却有优越之处。他和洋人打过不少交道,她说的与他知道的并无矛盾,反倒更加仔细。一个深闺女儿,就是想编也编不出来。

  “你以后再想起什么,就说给叔爷爷听,嗯?洋人的东西,有些行得通有些不行,叔爷爷帮你合计合计。”

  “是。其实,孙女儿也不过是玩玩,正经做生意,一个女儿家,哪里能行。”

  佟尔敦点点头:“你明白就好!你和八阿哥九阿哥合伙还罢了,又帮着一群宫女开铺子。她们虽说是宫里出来的,到底出身市井人家。你是什么身份?别老跟她们混在一起。”

  “是。”楚言暗暗吐舌头,想不到老头对她的事儿倒挺清楚。

  “知道你心眼多,叔爷爷不过是提醒你两句。今儿到我这儿来,又是哪里要用银子了?”

  楚言就把嬷嬷家的嫂子想开饭馆的事情说了一遍。

  佟尔敦皱了皱眉:“自己没有本钱,做什么生意!”

  叫人拿来一个账本,一边翻看一边问嬷嬷家的地址,半天,笑道:“他们运气好!我手头正有个铺子,离他们家不远,原本也是个饭馆,抵给钱庄,还不出本息,就被收了进来,还没出手。你这一两天抽空过去看看,喜欢,叔爷爷就把房契地契给你,算你今年的压岁钱。你让他们用可以,不许给他们,哪天不想玩了,还卖给钱庄。”

  楚言大喜,花不花钱还是小事儿,省了多少麻烦。

  佟尔顿又说:“叔爷爷做事公平,是有口碑的。这板指价值不菲,我再给你五百,你拿去爱怎么整怎么整,记得叔爷爷的好就成。”

  坐进车里,楚言忍不住放声大笑,好久没有同这样的“经济动物”打交道,还真怀念这种滋味。

  秋禾好笑地摇头:“姑娘都得了什么,乐成这样?”

  她摇了摇手中小巧的银铃,笑道:“一处房产,五百两银子,这个小玩意,还甩掉一个包袱。想不到,叔爷爷这么大方。”

  秋河抿嘴笑道:“老狐狸遇上小狐狸,该说是姑娘手段厉害。”

  “依你看,胜负如何?”

  “姑娘自是赢了不少,叔老爷看着也挺乐,弄不清谁赢的多。”

  “这就对了,好些时候,一方赢了,另一方未必要输。”

  “只听说两败俱伤的,没听说两个都赢的。”

  “怎么没有,这叫双赢,我告诉你……”楚言说得眉飞色舞,不但玉茹的饭馆搞定大半,今后的资金来源也有了眉目。

  “我看你这丫头挺好,关在府里可惜了,不如,我把你要过来,给我当助理?”

  秋禾一脸好笑:“姑娘得意忘形,难道不准备回宫里去了?”

  一听这话,坐在车辕上的莫伦阿一愣,支起了耳朵。

  “怎么不回去?宫里有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骗钱也容易,当然要回去。”楚言一边说一边对着车帘挤挤眼。

  秋禾更觉得好笑,好吃好喝好玩好骗钱,说的是紫禁城么?总之,姑娘是个怪人,可跟着她怪有趣的,于是笑道:“等姑娘成了亲,有了自己的府邸,我再求老太太把我派给姑娘吧。”

  “一言为定。我们找个地方,好好吃喝一顿,庆祝庆祝。秋禾,你想去哪里?”

  “想回府去。姑娘也太会花钱了,这银票还没捂热呢,省着点吧。”

  老太太的寿筵很热闹很排场,也很无趣,好在场所还算不错。

  客人太多,皇子公主,皇亲国戚,朝廷要臣,本家侄辈孙辈。就算佟府重重屋宇,也找不到一个大厅可以容下这么些人,干脆把筵席开在了花园里。园中本来零落地植了十几株梅树,红梅白梅冰梅香梅绿萼照水,此时正是花期,颜色各异,芳香醉人。其他光秃的树枝上则用丝绸裁减出桃花李花,愣是堆出个人间胜景,满目春色。男女宾客分作两处,中间是一溜的长桌,正对着前方的戏台,桌上供着盆栽的水仙金桔万年青,青瓷大花瓶插满绢制牡丹,各式寿礼错落有致地堆放着。

  宴会么,除了吃饭就是看戏。席面上的东西,多是大鱼大肉,摆盘和菜名都颇有讲究,中看中听不中吃。戏是昆曲,活化石,最有名的戏班,最有名的伶人,每一件服装,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唱腔,无不尽善尽美,楚言盯着看了十分钟,发现极累,不懂就是不懂。连对京剧越剧都是一向敬而远之,又怎么欣赏得了这样的阳春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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