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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她犹疑地没敢去动面前的鸡汤,因为觉得它全身上下透着诡异。

  可也不能什么都不吃吧,于是去壁橱里取出几只碗,每人面前放了一只,把丁孝的汤水每人面前都倒了,壶子不大,一轮就倒光了。因为丁孝在寨子里大名鼎鼎,叶云清举起碗,也是三两口就把汤喝干了。

  此时天气稍暖,阿刚过来时百草白补汤正好刚刚出锅,现在喝温度是正好的,叶云清抹着自己的嘴角,意犹未尽,“这是什么汤?居然有回甘。”

  阿刚如临大敌般地把小碗推到自己的视线之外,别过脸不去看。唯独宁非没喝也没动,苏希洵举碗小尝一口才道:“这个啊,你就不知道来历了,听说今天公厨宰羊,丁孝去拿了反刍胃囊回来……”

  说到这里,叶云清脸色已经僵硬,心中有不祥的预感。等到苏希洵一五一十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知,他仿佛吃进了什么见血封喉的毒药,双手卡着脖子,急急忙忙起身从窗户跃出去,疾纵数十丈外,干呕起来。

  苏希洵若无其事地夹菜吃菜,他和阿刚都能听到叶云清在外面的动静,阿刚心想,二当家好毒,这不是让老大好几日食不下咽嘛,宁非听说了之后不可能去吃了吧。

  出乎他的意料,宁非也若无其事,她自是听不见叶云清在数十丈开外吐得几乎胆汁都要出来了的声音,只是很奇怪地问:“他怎么了?突然一副要找人拼命的样子。”

  阿刚心中哀叫:你的眼睛长在哪里了,哪里是找人拼命的样子,明明是自己的命差点丢了嘛。

  宁非举起碗,小尝一口。

  阿刚惊得眼睛都出来了,他问:“你吃得下去?”

  “为什么吃不下去?味道明明挺好的啊。”宁非惊讶地回问,这时候她看到了,惊讶的似乎不只阿刚,连苏希洵的筷子也停在半空了。

  丁孝的东西十分开胃,宁非吃得意犹未尽,将名为公厨制作实为出自苏希洵之手的鸡汤连着鸡腿和鸡屁股都干光了。直到最后,叶云清都没有再出现。

  阿刚觉得,这顿饭吃得真是遭罪。面前那两碗汤水他都没动,一碗是打从心底的不想去动,另一碗是打从心底的不敢去动,谁敢动啊,叶云清方才被一句话逼出外面狂吐就是前车之鉴。

  阿刚觉得,放在桌子上那个药锅十分扎眼,看着它,就好像看到一个天大的秘密暴露在自己眼前一样。阿爹曾经说过,别去看别人的秘密,秘密知道得越多,死得越早。

  阿刚心想,真是天大的冤屈,我自己不愿意去看秘密,秘密自己摆在我的眼前。

  宁非想,她应该是很能够适应各种环境的,除非某种环境太过诡异。值得庆幸的是,叶苏二人共用的竹阁除了在一些小细节上比较……奇怪之外,还算过得去,所以日子过得比较舒心。至少比起在徐府中肯定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她现在知道,在这栋竹阁中,大小杂务都是叶苏二人自己收拾的,基本不会假手于他人。

  于是常常出现叶云清被苏希洵指着鼻子怒骂的情形,现在她终于知道寨众们为何在私底下会有“奶妈”、“奶娘”的说法了,每逢近距离地观看到这种场景,宁非无一例外想到的就是七老八十的奶娘大人指着不懂事的小孩在责备。可是当事人居然是那样的两位,看起来格外使人面目扭曲。

  发现宁非在旁观,叶云清会立刻放弃与苏希洵的僵持,大概也知道自己的行为是非常幼稚可笑不成熟的,讪讪败走,按照苏希洵的吩咐去做好家务。至于苏希洵,则一脸阴霾地瞪着宁非,仿佛被她看到了不该看的秘密。

  宁非想,看来针对我的怀疑还没有结束呢。孔夫子说过,天下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苏奶妈”占着女人加小人两样,心眼儿不会很大,得小心应付为上。不该看的不看,不该问的不问。

  苏希洵换了个地方处理公务,挪窝不方便,所以根本没挪远,只在竹阁五十步开外的地方另立了一栋小小的木栅房子,平时需要商议事情就在那里。

  当然,黑旗寨里是有正式调兵遣将的聚义堂的,可是像是计算寨中收入支出、传递情报文书之类的事情,叶苏二人一般都习惯以方便为重,就在起居处附近处理了。

  对于新建的木栅房子,不论是苏希洵还是宁非,都觉得十分满意,算是个皆大欢喜的事情。只不过苏希洵之所以满意,是在这里可以随便吩咐事情,不必担心旁人会听到;宁非满意的则是,在她千方百计想要避嫌的时候,秘密自动远离了她。

  总而言之,宁非的日子过得还是比较舒心的。唯一遗憾的是,她外出挑水的权利被剥夺了。

  比如昨天,叶云清远远见到她去拿水桶挑子,急忙从竹楼上纵身而下,几个腾跃到了她身边,劈手夺过扁担挑子,不等宁非反应,扭头纵身而走,都不让她有任何可以进行言辞辩论的机会。

  再比如今天,苏希洵看到宁非摩拳擦掌地靠近水桶的方向,没说话,也没动,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吓得她如同被毒蛇盯住的青蛙一样不敢动弹。半晌,苏希洵冷哼一声提步要过来,她当即哂笑打个招呼,之后便不再多话,扭头逃离当地。话说回来,苏希洵处理公务的地方挪了,睡的地方还和他们在一块儿。谁叫竹阁里房间多呢,只需打点几样物件,就可以另开一房。

  夜幕降临的时候,苏希洵还没能从五十步外的木栅房里脱身,这几日的事情比较多,先是春季的账目要清算了;再是许敏那边传来消息,准备带到山上长住的女人们已挑选得差不多了;最紧要的是,夏季将至,防瘴驱虫的药物紧缺,需要到淮安平城采买。

  采买防瘴药物的事情可大可小,往日派出手下得力干将出马都是没关系的。但今年不同往年,淮安平城换了头领,需要重新疏通关系打点关节。眼下山寨里本就人手紧缺,许敏、丁母等一干极其善于生意的人才都到山岳腹地里去挑选要带上山的女人了,看来今年少不得要他亲自出马才行。

  苏希洵难以下决断,平城距离雁过山虽然近,但也要五六日的路程,加上与商贾们你来我往讨价还价,这一去大概需要近月的时间。

  一去近月,那么会有一段时间不用见到宁非了。想到这里,他起身将卷宗收拾了放进随身包袱,清洗干净笔墨用具,吹熄木屋里的灯烛,往竹阁走去。

  他今天没有在竹阁里用晚饭,竹阁此时也才刚掌灯,楼上传来叶云清与宁非的谈话声,讨论的居然是他自己。

  苏希洵隐约地似乎听到自己的名字,不由停下脚步想要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可是这会儿又听不见了,他正烦闷,忽然吱呀一声拉门声响,叶云清从屋里打开门,低头往楼梯上看,看到是他上来,顿时咧开嘴笑道:“原来是你,我还在猜是谁这么鬼鬼祟祟的呢。”

  宁非这时候也出来了,恭谨地对他低头行礼,赶紧退回另外一间房间里去。

  最近几日气氛有些尴尬,叶云清有时候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话到嘴边就缩了回去。阿刚常常过来看她,可也和叶云清一个样子,有时候叹息连连,询问起来却连连摆手,急急地否认心中有事。宁非感觉自己好像被众人蒙在鼓里,心情很是不好。尤其那些偶然路过竹阁周边的山寨汉子们也都愁眉苦脸,仿佛遇到了天大的倒霉事。

  苏希洵淡漠地看着她退回屋子里。

  叶云清忽然压低声音说道:“你对她究竟怎么想的?有时候好像想亲近,有时候又摆个死人脸出来。俗话说女人心海底针,我看你的心根本就是沧海一粟。”

  苏希洵的视线冷淡地扫过来,“你是坐第一把交椅的,处理的都是大方向的问题,我要以寨子的安全为优先。”

  “怎么越说越酸了,不就是暗讽我只会做一些打打杀杀的事吗?行了,我是打手,你是智囊,行了不?”叶云清伸出手将他肩上搭着的书囊接过,扯住他衣袖上楼,直到拉进房间关上门才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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