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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七


  静静地听着他的一字一语,我的双目依旧紧紧阖着,脸颊上早已冰凉一片,也不知是血还是泪。

  ——朕又怎会不知你对三弟的情,早在多年前朕就知道了,可是你知,那是为世俗所不容的孽情。你可懂?

  ——当三弟在飞天客栈见到你之时,朕有想过再放你一次,当作是都不知道,可是朕已经放不了手了。你可懂?

  ——天下人皆说朕是个冷酷的帝王,朕做的决定没有人敢忤逆,而今三弟却当众忤逆。朕都容了,忍了。朕与他的兄弟情,你可懂?

  那时壁天裔对我说的三句“你可懂”其实我一点也不懂,因为我是个记忆丧失的女子。

  而如今再次回忆起那日壁天裔在未央宫对我说的三句“你可懂”却让我突然清醒了许多许多,壁天裔何等聪明睿智,却一直在包容着我对辕羲九的情。只因,辕羲九是他的兄弟,只因,我是他的慕雪妹妹。

  ——朕一直以为慕雪你会懂朕的。

  ——冷静如你,为何一遇到有关于辕沐锦的事就乱了方寸?你这样如何做朕的皇后!

  “而这世上,能让皇上如此失态的也就只有九王爷与姑娘你。”翔宇的声音再次响起,那一声浅浅的轻叹很是深远,还有那浓郁的惋惜。

  我侧过身,背对着翔宇。

  扯过被褥将自己紧紧包裹进去,可是,仍旧是那样冷,那样寒。

  玄甲卫统领郝哥假传圣旨,蓄意加害九王爷,罪犯欺君之罪。革去玄甲卫统领一职,杖责一百刑棍终身监禁于天牢之中,为死囚,永不释放。

  经过几日来的调养我的身子渐渐恢复,额头上的伤也已经慢慢痊愈,那雪白的纱布将我的额头缠绕了一圈又一圈。毫无血色的脸与额头上的伤形成一个强烈的映照,千裂发白的唇毫无色泽,这样的我是如此狼狈,毫无生气。

  壁天裔来过几次,每回都是静静地看着我靠在榻上,目光直直地盯着窗外那浮云惨淡的苍宵,没再同他说上一句话。

  如今的我对他该是一种什么感觉?恨了五年,突然发觉竟是错恨,为了这个错恨,我不顾一切朝夜鸢走去,我得到了世上最大的荣粗,登上了权利的高峰。在这同时,也赔上了自己的心。

  若是没有这场错恨,一切,又会是何番景象呢。

  我知道,此刻最该对壁天裔说的应该是:“对不起。”

  可是我不肯低头,因为这一切的一切,壁天裔是主导者。若没有他,九王爷仍旧是九王爷,而未央决不会是北国的王后。

  不知不觉天色竟已暗下,我这样坐着发呆竟又是一天。

  这几日我似乎总在重复想着一些事情,却总也猜不透,摸不着。

  如今的我为谁而活?以什么理由活下去?

  曾经为莫悠然而活,后来为辕羲九而活,再后来为夜鸢而活,如今我要为谁而活?还有谁能支撑着我一直走下去呢?

  金案上嫌着不熄灯,将整间屋子照得恍如白昼。灯内传来沉香馥郁之芬芳,烟雾缭乱弥漫一室。

  浅浅的脚步声来到我的身边,他的眼神依旧是万年冰封,清冷得煞人。

  他坐在榻边,静静地看着我。对于他的视线,我没有回避,也静静地望着他。

  “愿意随天裔哥哥出去吗?你似乎闷在屋里太久了。”他的语调清冷,却有抑制不住的柔和。

  恍然忆起当日辕羲九与昭昀郡主婚礼那日,他似乎也是用这样的目光凝视着我,语气却比此刻还要温柔许多。

  低眸,看着伸在我面前的那只手,我犹豫片刻才将自己的手交到他手心。他的手心很温暖,还有厚厚的茧子,因是常年握枪剑所致吧。感受着那传遍手心的温度,我的眼眶突然一酸:“天裔哥哥。我多么希望你真的是我哥哥。

  他的目光黯了黯,嘴角却上扬几分,勾勒出一个浅浅的弧度:“那你就当我是你大哥。”

  好熟悉的一句话,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对我说过这样一句话,只是,我记不起来了……好像早已随着风消逝不见。

  他握着我的手一前一后缓步出屋,屋外那秋风卷着暗尘扑面迎来,漫天的疏星皆落入我眼中。树枝上的残叶被风卷下,落了满地斑驳。

  随在他身后,看着那挺拔和俊伟都难以掩饰他身上一种突如其来的落寞,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南国之主也会落寞吗?他真的会为了大哥的死而大病一场?

  也许在我眼中,壁天裔一直都是冷血无心的人,就连他每次握着我的手都是冷的,唯独这一次是热的。

  我们转入一条幽深的小径,香蕊重叠,红飞满地,那样静谧,幽深。

  “这五年在北国过得好吗?”他的声音很沉,很低,随着晚风吹进耳畔。

  “好。”我答。

  “夜鸢对你好吗?”

  “好。”

  他猛然踩上一根枯枝,噼啪一声折断的声响在静谧的小径中清晰异常。而他的步伐也在那瞬间停住,蓦然转头,那双眼似鹰鹜,难掩精锐。

  “这样就是所谓的好吗?”

  我将手由他手中抽出,淡淡笑道:“怎么不好呢,北国最高的荣耀我皆已得到,天裔哥哥你不能给的他都给了。”

  “那他给过之后呢,得到的是什么?

  “至少,我曾经拥有过。”

  他不再说话,静静与我站在风中,一双幽深黑寂的目光带着复杂的情绪盯着我。

  “刺杀皇上是重罪,不知皇上打算如何处置慕雪?”憋了许久的问题终于问出口,心中的闷气也轻轻吐出。

  他闭了下眼皮,心中似乎有挣扎,有矛盾。须臾,他才睁开那双依旧冷淡如霜的瞳子,风袍上金绣的飞龙图案,在夜色中翻飞着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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