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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八


  “没有怎么。我只是觉得孙和不配当太子。”

  “可是前两天你还好好的。”

  “我突然想通了。我觉得鲁王更适合当太子。”

  “不,”他摇头道,“这不是你的作风。你一定有什么苦衷,告诉我。”

  “我什么苦衷都没有,”我漠然道,“我就是觉得孙和不应该当太子。”

  我的演技真好,决绝得连我自己都开始相信,我这样反对孙和,只是认为孙霸比他更适合当太子而已。他看着我,脸上也开始出现疑惑之色。末了,他低声问:“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我真的是这样想的。”

  “为什么要这样想呢?”他看着我,急急地说,“太子是有些不妥的地方。可是人孰无过?他还只是个小孩子,设宴庆贺,只是些小孩子的虚荣心罢了。鲁王也并非完人,为什么非要给他们二人之间分一个高下?太子只能是嫡长子,如果废长立幼,会给国家带来不幸。”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固执呢?”我问他。

  “我从来都是这样固执。”

  我笑了笑,心里有种浅浅的痛在慢慢扩散。而在它彻底征服我之前,我只能平静地、沉稳地,用了此生剩余的所有勇气和决绝对他说:“你不必劝我。我一定要反对孙和为太子,不惜一切。”

  “我一定要扶持孙和,不惜一切。”

  他昂起头,平静与决绝的表情与我同出一辙。

  两种忠诚

  这一场“两宫之争”的戏,随着我义无返顾的加入,终于拉开了大幕。

  天平的两头,一头站着我,一头站着陆逊。

  真没想过是这样的结局。

  在此之前,在这样的风雨、长夜、突如其来的噩运到来之前,我也曾不止一次地设想过我们的结局。我知道结局不会令人愉快,我知道我们终将葬身于时代的洪流,可我梦也梦不到的是,在这样的时候,我们竟扮演着两个这样的角色。

  我们不是涸泽中那两条相濡以沫的鱼,我们只是渔翁的绳索前那誓不共存的鹤与蚌。

  我知道孙和终究不会做上皇帝,我也知道孙霸到死也不曾尝过做太子的滋味。我还知道无论我加不加入,无论我做什么,历史总是会沿着它的既定轨道走下去。我什么都知道,但还是无法阻止自己义无返顾地陷入。

  如果我不加入,如果我不做点事,即使孙和会被废、会在孤独落寞中死去,那于我又有什么意义。

  如果孙和要死,就让我做他的掘墓人;如果我要死,我也要踏着他的尸体死去。

  因为他玷污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没有人可以阻止我,陆逊也不可以。

  我写信给茹,我说我会为她复仇。我还说在孙和彻底崩溃的那一刻,我会让她见证。

  她没有回我信,也许她不相信我,也许她只是倦了,但她怎样地想,于我来说都没有关系。命运把我带到这里,即使是深渊我也要走下去。而在那之前,茹所遭受的痛苦能够得到偿还。

  孙霸的地位随着我和鲁班不遗余力的配合而扶摇直上。

  对于我的加入,他表现得相当受宠若惊。被明确地留在建业后,他第一件事就是来答谢我。他甚至以拜母之礼待我,眉开眼笑地对我说:“有影娘娘支持,一切都好办了。陆逊、诸葛恪那些人,怎么能和影娘娘比!”

  我转过脸去,给他留下个茫然的背影。

  我从来就不曾喜欢他,这个典型的蛋白质男生。他像所有被宠溺坏的孩子一样贪婪地索取权力,但他丝毫不知道随着权力而来的那些沉重与风雨。也许到死的那一刻,他都不会明白。

  可是没有办法,我还是得支持他。

  那一天会面之后,我再没有和陆逊说过话。有一次在街上遇见,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我以为他要走过来和我说话,可他明显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风雨在迅速地蔓延。

  孙权,这个最终且唯一的裁决人,在这场风雨中表现得如同古旧的钟摆。

  有时候早上他还若有所思地说孙和不好,到了晚上他又说孙霸也未免太胡闹。今天他才答应把孙霸派往地方驻守的请求,明天他又收回成命。

  他或许是真的糊涂,又或者他比谁都清醒。他是那个手拿绳索的渔翁,一会给鹤加油,一会给蚌推波助澜,也许他根本不在乎谁赢,他要的只是两败俱伤。

  他已老去,生命在逝去,力量在消减。而在那之前,他要削弱那些他所不能控制的力量。

  ——即使他同时也在削弱一个国家的力量。

  我残存的那百分之一的理智告诉我自己,无论如何,不要伤害陆逊。

  即使我不顾一切地在孙权面前毁谤着孙和,即使我不遗余力地驳斥着反对孙霸的意见,可是每当遇见和陆逊相关的事情,我总是刻意避过。

  每当有人上书说陆逊偏袒太子,我总是对孙权说,这不关陆逊的事,是太子太奸猾狡诈,令陆逊偏袒于他。

  可是又有什么用。明明是站在两个对立面了,这样子的言辞,形同伪善。

  没有人会原谅我,连我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夜半醒来的时候,有时候也会在想,自己这样做,是否太残忍。

  可转眼想起茹,心又硬起来。她被孙和伤害得那么深,我当然要这样做。

  一日,陪着孙霸从宫中出来,在花园里,和陆逊不期而遇。

  我还未想好怎样面对他,孙霸已冲上前去,冷笑着说:“将军大人,又到陛下面前去说我坏话?”

  我想要阻止他,可是没有用。难听的刻薄的话接二连三从他嘴中涌出,如带毒的箭一样射向面前我深爱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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