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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姨娘无法,让翠姨娘服侍他休息,自己拿了祭坟的淡酒来给琬小姐揉脚。一边骂鹦哥不好生看着小姐,一边又埋怨乔伯崦,道:“劳师动众地到这个鬼地方来做什么,白让女儿受痛。”

  琬小姐忍痛道:“云姨,这只怪我自己不当心,哪里怨得着阿爹。”

  云姨娘道:“不用你替他辩白,我还不知道老爷的脾气?除了他的戏,什么都不重要。女儿都这么大了,还留着不让出阁,旁人提一提,他就要甩脸子。你伤成这样,他也不问一句。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琬小姐强笑道:“云姨,扯那些做什么。你也累了一天,回过去还要服侍阿爹,快去歇着吧,我这里有鹦哥,不要紧的。”

  云姨娘把酒瓶子给鹦哥,道:“这个酒没药效,只好借它点儿热力把淤血化散,要等明天回家去再请郎中看了。鹦哥,你多揉一阵,别躲懒,要是小姐痛得厉害,不管三更半夜都来叫我。”说完又嘱咐了几句才走。

  鹦哥接过手要揉,琬小姐皱眉道:“别搓了,皮都快搓掉了。”鹦哥看她脚踝上又红又肿,高出一指有余,道:“不揉散淤血,明天还要痛呢。我有办法了,你等着。”拿了块洋手巾擦了手,去梳妆盒里拿了瓶梳头油来,倒了点儿在手上,慢慢涂抹匀了,再使上两成的力气按揉,这下又滑又光,省力不少,鹦哥笑道:“这下不痛了吧?”

  琬小姐点头道:“就你鬼点子多。”

  鹦哥道:“在坟地里就别说鬼字好不好,一个说鬼地方,一个说鬼点子,也不怕忌讳。老爷祭个坟也不好好祭,说这个说那个,说不准你遭这个灾就是老爷没好好祭祖引起的。”

  琬小姐吓一跳道:“别胡说。”鹦哥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揉了一阵,琬小姐说好了,鹦哥收拾了洗手。一会儿云姨娘让粉蝶送来新茶热粥,服侍琬小姐吃了,又过来看看,确定没什么大碍,才回去睡觉。

  第五章 失盗

  半夜里琬小姐痛得醒过来,慢慢把腿缩上来,伸手一摸,火辣辣地烫手,轻轻揉了揉,忍痛躺着。她知道这没什么大碍,过几天肿块消了就好了,不想吵醒别人,睁着眼睛挨到天明,听鹦哥翻身嘟囔,过一会儿又听她坐起身来,下床趿鞋,便闭了眼睛,假装熟睡。等她叫了两声,才缓缓睁开眼睛,懒懒地应了一声。

  鹦哥趋上前来,借着天光看了看琬小姐的脸色,惊道:“你觉得怎样?怎么脸色这样难看?痛得很吗?”

  琬小姐强忍道:“没觉得怎样,你别吓人,横竖马上就回去了。”

  鹦哥道:“要不我叫云姨娘来看看?”

  琬小姐道:“叫她做什么?来了也是这样。就算全家人都站在我跟前,也不会一眨眼肿就消了,白让人不自在,何苦呢。你扶我起来,穿好了衣服,早回家是正经。”

  鹦哥只得依了,一边服侍她起床,一边道:“小姐也实在是好性儿,尽替别人着想,在自己家里还好,大家都知道,凡事都想着小姐。要是嫁到夫家去,遇上厉害的婆婆、促狭的小姑子,没人心疼你,那可怎么好?”

  琬小姐啐道:“你们这几天都怎么了,尽拿我寻开心?”

  鹦哥忍了忍没忍住,道:“我听前头的人说,上两天有人来提亲,被咱家老爷轰出去了,听说是嫌男方门槛太低,老爷让人家做上三代官、读出几个翰林进士再来。”

  琬小姐听了一怔,禁不住笑了,道:“这还真是阿爹的口气。”

  鹦哥没好气地道:“你还笑得出来。”

  琬小姐微哂道:“既然阿爹觉得不好,自然有他的理由。这事原不该是我们去操心的。我们在家里住着,哪里知道外头人的好坏?阿爹认的人多,相信他的眼光不会错的。好了,别嚼舌头了,把衣服铺盖收一收,别让云姨娘来催。”

  鹦哥嘟了嘴,收拾东西。云姨娘过来看视了一番,把昨天带来的点心糕饼分发下去,让大家垫垫饥,早点儿上路早点儿回家。一行人匆匆忙忙地整好了屋子,仔细检查了房屋门窗,抬了箱笼上船,紧摇橹慢提篙,午饭前便回了吴镇。

  里头云姨娘和鹦哥刚安顿好琬小姐,给她换了家常的旧衣服,扶上床躺着。外头乔伯崦已经请了相识的郎中来,延进内院,放下海棠红底子绣玉色蝴蝶的帐子,揭开一角,露出半截穿着秋香色敞脚夹裤的腿,白色的洋纱袜子,不现一丁点儿皮肤。

  一个婆子取了一张骨牌凳放在帐前,请郎中坐下,鹦哥替琬小姐卷起两寸裤脚,拿一块烟青帕子盖在脚踝上,郎中伸手隔着帕子在琬小姐腿上按了按捏了捏扭了扭转了转,收了手,说道:“不妨事,没伤着骨头,只是扭伤筋了,不要紧的,每天用药酒搽几次,热敷几下,过几天就好了。”

  婆子送走了郎中,唤茶掀起帐子挂起来,拿了药酒替琬小姐搽,又埋怨鹦哥怎么不看好小姐,鹦哥只不辩解。反是琬小姐恼道:“我又不是三岁孩子,要你们紧盯着。行了,你们都出去吧,让我睡一会儿。一早上在船上蜷着,阿爹姨娘都在跟前,也不好意思睡下。”

  鹦哥道:“能睡就最好了,从昨夜到今天,也没好生睡过。睡醒了再吃饭吧。”

  唤茶道:“这洋纱袜子口紧,怕箍住了小腿上的血脉,脱了吧。”便替她脱了袜子,盖上一床又轻又软的烟灰色素缎底子上织玫红色缠枝蔷薇的蚕丝被,放下帐子,两个且去吃饭。

  琬小姐躺着出了一会儿神,慢慢闭上眼睛睡着了,梦里像是听见屋子里有声响,朦朦胧胧间唤道:“唤茶?”不见有人应,转个身又睡着了。

  帐外那人被她这一声慵懒的梦呓声吓得不敢动弹,过了一会儿没见有动静,大着胆子把帐帘揭开一条缝,向里一看,猛见枕上一团乌云青丝,衬着一张雪白小脸,长眉入鬓,睫如蝶须,合在面颊上,弯弯的嘴唇如同池塘新挖的红菱,映着海棠红的帐子,雪白的脸上也带着一层水艳艳的粉色。

  这一看顿时魂飞天外,屏住气息不敢喘气,慢慢放下帐子,环顾四周,乌木的架子床边有一张同样质地的梳妆台,上面镶着一面西洋的鸭蛋形玻璃镜子,台上一只紫檀的梳妆匣子,边上放着一把西洋银背手镜。一只乌木的书架上摞着重重书函,边上一只同样是乌木的高几上搁着一只白瓷盘,里面供着一盘金黄的佛手。白壁上挂着一幅美人图,坐靠着一张椅子,以手拄颌,一脸倦容。

  南边窗下有一张绣架,覆着白绢,看不见绣的图样。绣架旁边一只小书架,里面放着各色丝线,一绞一绞有大有小,怕不有上百种。对面窗下放着两张乌木的玫瑰椅,中间一张几子,上头放着一只西洋玻璃刻花大碗,里面用清水养着三团豆绿色的绣球花。

  这一番打量下来,发觉这竟是一间清雅绝俗的女儿香闺。除了一个紫檀的梳妆匣子,全部木器都是乌木所制,比起那些豪奢人家所喜的苏作、紫檀、花梨、鸡翅等木器的富贵气象,更显书卷气和闺阁气,也更显女儿家的秀气。整间屋子没有炉鼎等古董陈设,只有一个白瓷盘和一个玻璃大碗。花有绣球,香有佛手,空灵娟好。海棠红的帐子,豆绿色的花,轻香爱娇,妩媚可人。回头再看,那美人图上倦怠的样子,不就是床里睡着的人吗?

  那人上前轻轻取下画轴,卷起来藏在袖中,趁着四下没人,轻手轻脚推开房门,再回头望一眼,揭开身边绣架上的白绢,原来是一幅芍药图,已绣好朱茎绿叶,图中花叶披离,弱不禁风,精细非常。那人心中赞叹不已,暗自点头,仍旧用白绢覆了,出了房,掩了门,潜步藏身躲进院中木香架下,踩着墙角的石笋,三下两下翻出高墙,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走了。

  这正是院中最清静的时分,婆子丫头都去吃午饭了,大白天的也没人巡夜,这才让人钻了个空子,轻轻巧巧窃了东西。而若非是胆大妄为之极、具势在必得之心,又在负气暴怒之下,还有三分轻薄无赖之人,寻常盗贼,哪敢在青天白日之下翻墙越户?

  稍事片刻,鹦哥和唤茶吃了饭回房,看看琬小姐兀自好睡,也不惊动她,自做自的活计,一点儿没发现屋里已遭了窃。琬小姐这一睡直睡到日头偏西,梦里唤一声“哎哟”,才醒了。鹦哥唤茶上来侍候,倒了热茶漱了口,端上一碗赤豆莲芯粥,拌上细绵洋糖腌制的糖桂花,极是香甜。琬小姐吃了,忽道:“我想起来了,刚才做梦,梦见有人进来,摘了我的画就扬长走了。好生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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