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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老婆子掌管了几十年的药草,死,只怕一时还死不了,只是你今日被我指甲中的毒所伤,如果不加意保养,倒会死在老太婆的前面呢。”她说完,伸指夹住窗外的一片嫩叶揉搓几下,眨眼工夫,原本嫩绿的颜色变得乌黑发亮,竟像是给人涂了层鲜墨般扎眼。

  我惊怒交加地看着她,又不好立时发作,忍气道:“这百草堂中四处密置草药,如果主上想杀我,也不会等到今日才动手。三年前主上留我一条性命,若说那时是看在我爹爹的面子上,那么三年后您就更不会杀我。如今公子对我青眼有加,整个宫里人人有目共睹,您杀了我,就不怕公子怪罪?”

  “呵呵,小丫头信口雌黄,这是在吓唬我吗?”连慧捻掉手中的叶子,冷眼看着我,“你才进宫几时,能知道公子多少心思?你怎知今日这一切不是公子授意?你说公子对你青眼有加,怎知自己不是下一个连浣?我早警告过你莫走了谢丫头的老路,可惜你偏偏一门心思扑到公子身上,还妄图登天窥月,我不除你,难保你有朝一日不会作恶含章宫!”

  心里一阵叫苦,我急道:“连慧主上明鉴,自从天香阁失火那夜后,我再没有见过公子,更遑论妄图登天窥月!公子是天人贵胄,我不过是个调香丫头,我再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公子身份尊贵,自然也要有那尊贵的人来配他,主上身边的连心姑娘正是公子佳偶,此事实在与我无干啊!”

  “哼!你怕什么?只要你安分守己,这毒一时三刻也不会害了你的性命。你明白谁该留在公子身边就好,老婆子劝你及早给自己找好出路,含章宫啊……并非你的栖身之所。”连慧语含警告,将话说得分外明了。

  脸上伤口一阵麻痒,我强自压下想要抓挠的冲动,语含微讽地道:“不争,即是争,看来主上深谙此道。”

  “老婆子几十年在这宫里,又有什么没见过?流矽丫头,死了的流觞、连碧、连汀,还有你,哪一个不是聪明人?连心丫头身份尊贵,她背后的势力对公子极有裨益,但若过早露头,只怕会被暗藏的敌人算计了去。老婆子为了公子安稳地踏上登天路,为他扫平一切妨碍,即便是死个把无关紧要的人,也在所不惜!”

  “在所……不惜吗?我知您身子骨最近空乏,不敢叨扰主上费神,这就告退了。”我躬身后退,将到门边时,故意停下脚步,似不经意地问道,“主上对公子知之甚深,可知公子心中真正所系是什么?这世间可有公子不忍舍去的东西吗?”

  连心端着温热的药汁走了进来,我冲她浅浅一笑。连慧针扎似的目光钉在我的脸上,悠然叹了口气,“公子心中真正所系?唉,恐怕只有那香雪海中虚幻缥缈的纸中人吧……只是,她真的存在这世上吗……”

  随着连慧的一声叹息,我转身走出百草堂。

  娴月殿前的广场上,远远一辆华盖宫车驰了过来,车角上的铜铃叮当乱摇,将我的心神也摇散了。

  车到身前时堪堪停下,连真姑姑伸出羽扇挑开竹帘,轻巧地跃下车,竹帘再掀,露出一张清俊非凡的面容。

  那人随在连真姑姑身后跃下车辕,长身玉立站在一旁。高挑挺拔的身段,灵动飞扬的神采,几年不见,他出挑得越发俊朗了。

  我迎上去,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君家哥哥,多年不见,你还记得我吗?”

  他先是一怔,仔细地端详了我片刻,我大方地站在原地,任他打量,连真姑姑笑嘻嘻地望着我们。

  君亦清脸上闪过欣喜,蓦地抓住我的手臂叫道:“花不语!花家寨里鬼灵精怪的小调皮蛋子花丫头!真的是你?”

  冷汗!多年不见,这君家小子居然刚来就拆我的台!

  我拂开他的手,转而握住,边笑边说:“君家哥哥几年不见,可越来越俊啦!你的那匹照夜白呢?还像当年那样神骏吗?我可想死灯笼了,也不知它在花家寨里过得好不好!”

  君亦清任我握着手,如今他个头比我高出了许多,神色间也多了几分沉稳气质,虽然是少年人俊俏的容颜,却比同龄人看起来成熟许多。

  恐怕现在绿川冈地,为他疯狂的女子更多了吧?

  想起当年为他差点儿反目的花家二姐妹,我忍不住大笑起来,“君家哥哥如今身入含章宫,身份更加尊贵,却不知这天下有多少女子要伤透了心啊,眼中流出的泪水怕不要汇集成河?她们日也思君,夜也思君,就是见不到梦中情人!”

  他的眼中闪过促狭,将手从我掌心中抽出,捏住我的脸颊,“花家小丫头的刁嘴,几年不见越发磨利了。”

  我刚要说话,连真走过来,轻挑羽扇格开他的手,正色道:“君亦清,在含章宫里你莫要随便动手动脚。这丫头如今是公子兰眼前的第一得意之人,你没有资格再碰她,明白吗?”

  君亦清怔怔地看着我,随即针扎似的挣开手,退到了连真的身边,恭敬地回道:“是亦清不知礼数,还望不语姑娘别见怪。”

  我的心仿佛被谁掼了一下,茫然不知所措地看着他疏远的脸色,讪讪地收回手,勉强笑道:“君少主太抬举我了。”

  他抬眼迅速扫过我,低头敛眉收回目光。连真走到云阶前,口气冷冽地道:“你能身入含章宫,多亏了不语一力举荐,她曾在我面前多次提到君家寨,又说你是个出类拔萃难得的人才。你如今进来了,理当心怀感念,千万记得做人的本分。”

  连真说得不冷不热,却句句暗含机锋,在我与君亦清之间划下了一道明显的界限。

  犹记得在绿川冈地的漫天花雨中,他说此生能入含章宫,将是莫大的荣光。如今,他真的来了,只是将来是否会后悔,现在却不得而知。

  当年满面风光的少年郎,俊逸身姿骑在白马上纵情驰骋,回头的瞬间,冲着我爽朗而笑。

  含章宫重楼高阁里包裹着世人向往的神仙梦境,君亦清,我亲手将你推入这引人遐思的旖旎梦境中,有朝一日,你是否会因此恨我呢?

  但愿,但愿到那时的你,还能保持如现在一般纯净明朗的心胸。

  连真冲我招招手。我走上前,她伸出豆蔻红的指甲,轻轻在我脸上刮过,“这么不小心?居然伤了脸。”

  “是我一时不察,被指甲划伤了。”

  她挑起眉峰,一脸好笑的神色,“指甲?谁的指甲这么利,居然划得如此深。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小丫头?”

  我赶紧嬉笑打诨过去,“怎么会呢?姑姑以为我在含章宫里故意到处树敌吗?我可没有这么多条命预备着赔进去,一个小谢就够啦!”

  她点点头,“说得也是,不过你也忒不小心了,坏了脸蛋以后谁还要你?幸好伤得不深,养两天就好了。”

  我嘿嘿傻笑两声敷衍过去,连真伸过手臂来,我自觉地挽住,扶着她一步一步登上台阶。君亦清远远地跟在身后,不敢靠得太近,许是怕打扰了我们的谈话。

  连真小声问道:“丫头,我看那孩子挺知道进退,是个懂事可用的人。你说有了他,我就有望入主娴月殿,现下人我带进来了,你是不是也该露点儿口风了?”

  日华炽烈地照耀在娴月殿前的无字白石牌坊上,那片白皙无瑕的石面反射出刺眼的白芒。清风无声,流云霭霭,连真的侧靥辉映在一片朦胧云雾中,极是端庄高华。

  幽蓝鲛人灯,冰绡飞纱后的那方雁翅美人榻,连真姑姑看来是势在必得。待到娴月殿选主那日,流矽、连浣、连真、连慧各出手段,恰恰便合了我的心意。

  这一次,该是我借公子兰的手,将杀人的刀亲自递上。

  我抬头仰望着云阶之上矗立的石牌,只觉得它距离我无比遥远。不知到了那时,它又会见证谁的去留,谁的梦碎……

  “姑姑对东皋的贵人了解多少?我见呈恩殿上他与华容公子之间纠缠暧昧,又听宫人们私下里议论,公子荻本是个不拘世俗的风流人物,于男色一事也并无忌讳。姑姑若想登上娴月殿,何不拉拢东皋贵人,借花献佛讨得公子的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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