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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我虽然腹诽,却也不再多想了,随他什么目的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一个做丫环的,除了自保,也只能是人家给一点恩惠是一点恩惠,祸来了再说吧。反正就几封信,即便是真闹起来,大不了也只说我不守妇道,不会连累萧靖江,我还是想想怎么利用一年仅有的五次通信机会吧。次数既少,那我也只能在内容上做做文章了。古代的信驿虽不如现代邮政发达,但也有个好处是收费只论件不论重量,一个季度三个月,我每个月写一些,然后塞到一个信封里,再尽量把字写小,把纸的反正面都用上,估计也够不会太短,算来也可以呢,我想着,又有点眉开眼笑了。

  我和君闻书再也没发生什么矛盾,倒是锄桑几个,少了玩头,时不时的苦着脸。锄桑几次动员我再想个新玩法儿,我都没答应,不是我想不出来,只是要到年底了,前世我姐老说“火年火年”意思是说到了年底,人会不由自主的上火,依据我的经验还真是,我不想惹君闻书不高兴,无论君府如何,但他是琅声苑最大的主子,而无论君府如何,琅声苑永远都是关着门过自己的日子,哪个园子都少来人,我们也不去别的园子走动。

  要过年了,李二娘拉着我忙里忙外,虽说洗涮都是府里的老妈子干,但我们也得好好拾掇,准备着糊窗纸、拆桃符。腊月二十头上,李二娘要出府买东西,我从没见过扬州城,想跟着她去看看,好说歹说,死缠软磨的,并信誓旦旦的挑拣、扛拿东西,她终于同意去和君闻书说说看。这一天,我躲在书库里,一边装模作样的整理书,一边竖着耳朵听李二娘和君闻书的对话。

  “少爷,要过年了,园子里也该有点喜庆的东西,你瞧,是不是该去买点窗花什么的?往常年府里倒是送来,只是都不怎么尽意。今年有司杏和我作帮手,我想咱自己也该添点儿。”

  “哦,你看着吧。”

  “那少爷,我和司杏就去街上看看?”

  “你要带司杏去?”

  “是呢,到年底儿了,这外头人多贼多的,我一个人怕看不过来,买个什么东西,也得有人拿,本想带锄桑的,可是女孩儿家心细,看这些东西有兴味,也给我带带眼色。”

  君闻书往这边看,我连忙装作用心整书,怕被他发现什么。看样子他正在想,过了会儿,“好吧,你带她去吧,锄桑也跟去拿个东西,出入都小心,别太声张了。”

  李二娘喜孜孜的答应了,喊了我,我装作事先不知、听从安排的样子跟了李二娘,她又叫上锄桑,我们就在看榆和栽桐艳羡的目光中出了园门。

  一出门,我和锄桑便乐不可吱的喳喳开了,李二娘却拉着我,“少爷怎么吩咐的?不是让你们出入小心,别太声张了吗?快闭上嘴。”切,一个君府,又不是国家安全局,还搞静默?

  扬州市面真热闹,四处都是人,有吹糖人的、捏泥猴的、有卖艺的、有打小锣的,有卖各色小玩艺的,也有卖一尺多高的糖葫芦的,哪里都是一堆堆的人,眼前晃动的是五光十色的东西,有这个,也有那个,我的眼睛都顾不过来了。李二娘紧紧拉着我,生怕我被人挤了去,倒是锄桑,一会儿不见了,一会儿又在后面不断的跳着高找我们,人山人海的,他那头倒像是浮在上面,不断跳跃。

  一连走了几个卖窗花的摊子,我们都没买到什么,不是我嫌太俗气,就是二娘嫌不喜庆,反正我们的眼神很难碰到一起。又到了一个摊子,我拿定主意不再开口,李二娘拿着一幅喜鹊登梅在相看,我两眼乱溜,发现摊主背后挂着老大一幅剪纸,纸上不是常见的喜鹊雄鸡胖娃娃,而是一大幅的重瓣牡丹花,一层层的花瓣,几点花蕊,一片花开精神,虽是纸,却犹在眼前。

  “二娘,”我用手一指。

  二娘抬起头,“哟,可是好看,只是太大了,哪里像个窗花?这窗格子哪贴的下啊?”

  “贴不下就用整窗贴呗。”

  “傻丫头,哪有窗花贴整窗的,怪冲的。”

  “二娘,牡丹富贵,你买回去,少爷保准喜欢,少爷喜欢,咱就有地儿贴了。”

  李二娘起初不肯,架不住老板和我在一旁的劝诱,终于犹犹豫豫的买了。我们又买了些东西,正打算往回,忽地,我隐隐闻到了一股清香,遥遥一看,不远处有个卖花的摊子,人群中,白花黄蕊的水仙花静静的站着,超凡脱俗。君府什么都有,就是少生气,春夏秋还好,府里的园林倒也有点绿意,到了冬天,简直就灰蒙蒙的,至于琅声苑的屋子,更别提了,虽然也摆了点东西,总觉得枯,死气沉沉的,没有生机。我拉了二娘过去,挑了两盆水仙、一盆素心兰、一盆春鹃,在锄桑的抱怨声中,三人回了府。

  君闻书还是在书房,当我把素心兰放在桌上的时候,他抬了头,“你买的?”

  “是二娘和我买的。”

  君闻书盯着花,点点头,“还买了什么?”

  “两盆水仙,一盆春鹃。一盆水仙摆在你房里了,另一盆水仙放在居室迎门的桌上,我把春鹃放在了右首,大大的一盆,省的看着都是素色和细长的叶子。嗯,我们还买了一个大窗花,很大,二娘恐怕贴不下,再就是新灯笼和一些小东西了。”

  君闻书又点了点头,我行了个礼,下去了。君闻书真是个怪人,从目光来看,明明是喜欢花的,却没什么神色,难道这花也有什么玄机?少年老头,我摇摇头,继续坐在桌上给萧靖江写信,告诉他我今天买了什么。水仙很便宜,却在冰天雪地中有春之颜色,不知他湖州的家中可曾摆得?他的案上也当摆些花儿吧,要不太枯燥了。我隐约还记得他家房子的模样,君家是富丽中有一股死气,而他的家,却是有一种萧瑟之气,怕是他那后娘不让买花吧,否则也不会那样的萧瑟,他又什么时候能够如愿、脱离他的那个家呢?我叹了口气,不知不觉,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吃罢晚饭,君闻书看了那个大窗花,看了又看的,虽然口中说太招摇了,但我看得出来,他也是喜欢的。他命我把窗花放在窗子上比划,纸牡丹刚好把窗子蒙上,灯下仿佛立在了纸上,君闻书点点头:“也罢,买都买了,回头换窗纸时把它贴上吧。”

  我独自提个灯笼往住处走,园里的雪化的差不多了,微弱的灯光映在黑乎乎的地上随着我一步一步的往前挪。白天还是晴好,晚上突然起了风,夹道旁的树梢发出呜呜的声音,黑冷的冬夜中听来让人颇有几分怯意。我裹了裹身上的衣服,跺着脚,快了步子往屋里赶。

  刚进门,我正要放下灯笼,一只手忽然把我拉了过去,黑暗中,我听到一个人的呼吸声,正待要叫,一只手捂住了我的嘴,耳边一个男声叫道:“别喊,是我,快掌灯。”我战战兢兢的回头一看,一块绿色的宝石发着幽润的光,他,杨骋风?!

  第十四章 婚事的秘密

  我掌了灯,便退到门口。杨骋风走向我那唯一的桌子,经过我身边时,突然手一伸,抽走了我攥在手里的纸——那是我今天给萧靖江写的信,自从上次君闻书主动让我写信后,我便觉得书库不安全,每次都把写的内容带回来,藏在我的衣框里。我怒目而视,他却大剌剌的坐下,就着灯展开信“这写的什么呀?……好难看的字呀……,‘今与二娘赴集市购几盆栽,余甚喜之蓬勃颜色,奈何余自养尚不能,何况花乎?汝常伏案,如不违堂上,亦可养之一二,时时视之,当养神悦目矣。’嘻嘻,还挺像的嘛,颇有些小媳妇的味道。你那心上人叫什么?我看看,萧公子,原来他姓萧啊?叫什么呢?”

  我不搭理他。他又嘻嘻的笑了:“不要紧,本少爷记得,湖州,哪天我想知道了,随便写封信给湖州的老官儿,保准连他的祖宗八代都查的清。”我盯着他,这个杨骋风,他要做什么?他看了看我,忽的又嘻嘻一笑,手捏着信的一角,垂直的凑在灯焰上。我刚要喊,却又闭了嘴,看他那得意的样子,只怕我露出着急的样子,他会更得意了吧。

  他的手果然停在那里,信纸让灯焰上微微动着。“喊啊,叫啊,你怎么不说话?我真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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