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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玄墨并不看他,依旧仰望蓝天,嘴里嚼着一根草,幽幽地说:“陆哥哥,若我说我其实并不知道自己长成什么样子你会信我吗?”

  陆子明想了想,实诚地摇头否认。

  玄墨苦笑着解释道:“我每日都是贴上假面后才敢照照镜子,十一年来,天天如此。”

  陆子明还是一副不信的样子,却没吱声。

  玄墨见状一骨碌爬起身来盘腿坐正,诚恳地敞开心扉:“我大哥偷偷告诉过我,我母妃就是嫌我长得太像父汗才让我戴假面的。而且从小到大,我的长相人们向来都是绝口不提的。陆哥哥你想,父汗是个粗犷的男人,他长成那样是很好看,可我是个女孩子,也长成那样……唉,陆哥哥,我并非存心有意瞒你,你一定不喜欢整日对着一张男人的脸是吧?而我也不想因此失去你这个朋友。”

  经玄墨一提醒,陆子明就回想起不久前眼珠子吃过的阳盛阴衰的亏,下意识地就想呕吐,平静许久才心口不一地说:“陆某绝非见色忘义之人,陆某看重的就是小玄儿的心灵美、性格好。”说着还拍拍玄墨的黄毛以示肯定。

  陆子明这存心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话太容易使人会错了含义,一根筋的玄墨就照字面理解为陆子明不在乎自己的长相,闻言马上像吃了定心丸一般眉开眼笑,随即把手放到了颊边,陆子明见状大惊失色,胆寒之余一把扯下她的手,拦住了玄墨接下来的举动,冷汗涔涔地解释道:“小玄儿,你这样看上去就很好,假面不要摘,陆哥哥看不看你的真貌都是一样地喜欢你哈。”“喜欢你”三个字极为艰难干涩地才脱口而出,像大便干燥一样。

  玄墨被陆子明这一惊一乍的举动弄得是半信半疑,只觉手上包着的大掌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玄墨小心翼翼地问:“陆哥哥,你很热吗?你出了好多汗啊!”

  陆子明又是一惊,惊噱噱地抽回手打起哈哈:“是啊,都十月份了,怎么还这么热?小玄儿咱们去吃好东西好不好?”

  疑云惊雾马上从玄墨脑子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一阵旋风般,玄墨已经坐在了奔的背上,笑眯眯地等着陆子明。

  一场秋雨一场寒,突如其来的一场雨把玄墨和陆子明困在了府中。两人长吁短叹地坐在书房里。

  “小玄儿,你会抚琴吗?”陆子明突发奇想地问道。

  玄墨摇摇头,很直接干脆地坦白:“琴棋书画本就狗屁不通,现在有了陆哥哥,书和画才多少开了窍。”

  陆子明翻了个白眼,肚子里的话差点脱口而出:收这样的徒儿,一世英名毁于此旦。

  “陆哥哥,你肯定会,你抚琴给我听。”玄墨满眼俱是暖暖的笑意,让陆子明无法回绝。

  氤氲雾霾一扫而尽,拨开云层重见朗日,琴调突然一转,陡然变得激扬,涓涓溪水边一群年轻俏丽的姑娘在浣纱,欢声笑语,泉水叮咚,笑靥美景相映,莺声水声相合……一曲终了,陆子明收敛心绪,笑问玄墨:“好听吗?”

  玄墨一脸隐忍猛个劲儿地点点头,极为痛苦地吐出几个字:“太神奇了……等我去嘘嘘一下……”转身一溜烟儿地跑了个没影儿,陆子明无语了。

  这天,方直难得回府一次,远远地就看见府墙外聚集了很多妇人,堵得府门前是水泄不通。方直第一个反应就是:府里出事了。赶紧打马上前。方信无助地站在大门外,一副严防死守的架势,一仰脸,瞧见了方直,如同看见救星般大喊道:“三公子您总算回来了!”

  “这些妇人围在这儿干吗?”方直好容易才拨开人群,挤出一条路,气喘吁吁地问。

  “这些妇人不知听到些什么谣言,愣说咱府上请来了弹棉花的高手,打昨儿个开始就围在这儿了,口口声声说想请咱们开恩,把那弹棉花的匠人借给她们一用,这都什么事儿呀!”方信一脸苦笑,随后压低嗓门说,“再者说了,您又不是不知道侯爷定下的规矩,凡是能用到棉花的地儿都用鹅绒代替,连棉花都没有,咱请弹棉花的匠人来干吗呀!”

  方直更是一脸不解,问跟前的一个妇人:“你们听谁说的我府内来了弹棉花的?”

  一老太太激动万分地抢答:“用不着听谁说,只需听这弹棉花的调调咱们就知道贵府内是个高手,不信您也听听,嗡嗡嗡——嗡嗡嗡——这拍子,没个几十年的弹功那是绝对弹不出来的!民妇活了六十载,也是头一遭碰上这么老道的匠人!”

  方直仔细一听,似乎还真有这么个声音,遂将信将疑地觅声找去。声音是从花园里传出来的,方直几个纵跃,悄声伏在花园中的一颗大树上,等看清那声音的来处,方直差点没破气从树上摔下来。

  玄墨十指纤纤,正在一把古琴上拨弄着,拨弄出的声音正是妇人嘴里描述的“技艺高超的匠人弹棉花的声音”。奇怪的是,耳边就着这么难听的声音,陆子明却能一脸坦然地坐在一边品茗,还摆出一副知音的模样。倘若换作方直,此情此景,先别说聆听,就单单是品茗,再顶级的茶到了他嘴里,怕是也只能品出刷锅水的味儿来。见到此番琴瑟和谐的场面,方直的气儿又不打一处儿来,心中痛骂陆子明的虚伪。

  “别弹了!难听死了!门外被你招来一群疯婆子,都以为咱府来了弹棉花的呢!“方直一手按住琴弦,断然喝道。玄墨惊恐地缩到陆子明的身边。

  方直见玄墨胳膊肘子往外拐得不是一般的厉害,心里那不是滋味儿的感觉再次窜得老高,恨恨地盯着陆子明和玄墨。

  “方兄,久违了!”陆子明起身相迎。

  “哼!”方直别过脸。

  “陆哥哥——”玄墨抓住陆子明的衣袖晃了又晃,眼睛却盯住古琴不放,她怎么会相信方直的话?!即使那是事实。

  “乖,小玄儿的葱葱玉手弹琴着实可惜,陆哥哥也觉得玄儿的纤手练剑更胜一筹。”陆子明撒谎也撒得滴水不漏,像拍马屁一样。果然,玄墨盯住琴的目光马上从希冀变成鄙夷。

  陆子明拍拍袖子上的小手,反握到手里,彬彬有礼的对方直拱手道:“方兄,那陆某就陪公主练剑去了,先行告辞。”转身牵着玄墨离去,空留方直在原地气急败坏地干瞪眼。方直怎能不气?!这些本就是他的专差,现在可倒好了!这该死的姓陆的!人都走出很远了,方直还在怒视着陆子明的背影,突然,方直看到,陆子明趁玄儿不备,极为迅速隐蔽地从耳朵里掏出个什么东西随手抛开。怪不得啊——方直不经意间发现了他悠然赏曲的秘密,本来回府时的好心情,登时灰飞烟灭。这该死的伪君子!

  第十六章 洗心革面的“三十六计”

  天气越来越冷,方枭心疼玄墨,恐怕再往后拖会有大雪封路,便早早地让人开始筹备行囊和给女儿女婿的礼物,准备送玄墨回蒙古中都与父母团聚过年。

  陆子明也受朋友之邀,十月底南下苏杭,临行前,对玄墨左承右诺,保证来年开春一准回京陪她,这才顺利“逃脱”玄墨的魔爪。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方直病了,病来如山倒,尽管他患的是风寒,可依然让他很不好过。年终考试在即,方直一咬牙硬是留在太学没有回府休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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