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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他随即跟着联上,目光悠远,神情专注。原来大君不仅懂得欣赏诗词,亦是能体会诗句里的温柔婉约。

  此情此景,我如此欣赏他、抬爱他。却不曾知他从来就不喜欢在诗词曲赋里做文章。他只是有感而发,那种激烈的感觉,令他难以自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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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色的月光,斜斜地从素色格子门里流淌进来,搅着我的清梦。信手拉开门,整个人便沐浴在清亮的月光里。抱着双膝埋首在这无边的清亮里,有晚风盈袖,他刚离去,为何此刻心底就如此想念?

  不知是梦是醒,我的耳畔传来“哗哗”注水声,白茫茫的一片雾气里,身着中衣的宫人们往浴桶里注满一桶桶温热的热水,氤氲的热气渐渐弥漫开来,看不真切。两个内人上前为一个体态窈窕的女子宽去中衣,搀着她踏入浴桶。

  “嘶”,当脚尖触得热水时,那女子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一位内人含笑说道:“这是宫里的规矩,上殿交代了,一切需按宫里纳后宫的规矩,需用热热的温水浸泡过身子,才会温暖,请您稍许忍耐一下。”

  只见她始终是低着头,雾气绕过她的脸,如半开的花朵,她缓缓坐在浴桶里,像花雨一样纷纷落下的花瓣儿洒在她的头上、肩上、漂浮在浴水上。

  浓郁的花香扑鼻而来,她似乎是有些透不过气来,深深地吸了口气,那女子枕在一双纤细的柔荑上,看不清轮廓的脸,却能清晰地看到一双泪光闪烁的明眸,眼角那滴晶莹的泪,令我感到忧伤。

  明绸赏的中衣似有若无地穿在她的身上,几个老嬷嬷手脚麻利簇拥着她,给她擦干了头发,一位嬷嬷打开脂粉盒,另一位老嬷嬷握着她的长发:“娘娘的头发生得真好,娘娘的额头亦是很高,一看就是福深命好之人。”

  她的眼眶里的泪珠儿夺目而出,嘤咛一声:“是吗?承你吉言。”轻言细语间,已梳洗妆办完毕,对着铜镜,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青烟翠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此刻的她,虽然只是侧影,亦美得如梦似幻。

  老嬷嬷将一只金钗插到宝髻上:“这呀,叫情比金坚,愿大君与娘娘情比金坚。”她下意识地用手碰了碰金钗,兴许是此处过于温热,金钗故迩如此冰凉扎手,她连忙缩回手,隐在袖子里。

  吴尚宫便领着一个内官入内,这个内官向她行了礼,吴尚宫又替她理了理衣襟,轻轻抚着她的额头。像慈爱的母亲,微笑着望着她,那内官便弯下腰背起她。吴尚宫又拿出早已备好的裙子紧紧地包裹住她,并牢牢系了结。

  看这情形,应是宫廷里,给王侍寝的后宫,在沐浴更衣作准备,但之前宫人们与女子的对话又不太像是给王侍寝应嘱咐的话语。

  正在揣测,只见那女子转过脸,往回看,那张脸,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眼眸,蕴含了如此幽怨的神情,那不是?

  我掩着口,正要叫出声,一个激灵醒过来,汗涔涔的,中衣紧紧贴在身上,又摸了摸被褥,全湿透了。怎的做了这样一个梦?

  第五章 没有香味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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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宫廷已是第二日,我早早梳洗打扮了,挽起盘发,穿上唐衣,欣欣然往中宫殿去。离开宫廷近半月,想到就要见到敬妃,侍奉大君的母亲,那种心情自是不同,愈觉亲厚。

  数扇推门在瞬间被拉开,只是内殿除敬妃昂首坐在正中外,一旁落座的还有恭嫔徐氏。我心中十分诧异,但仍是满心欢喜,双手横前,盈盈向敬妃行大礼。

  敬妃穿着青山绿水素纹唐衣,朱砂色的筒裙绕着金线银珠,自是宝相庄严,端庄肃穆;恭嫔今日一反平日亮丽多姿,一件玉色绣花唐衣松松罩在身上,玄色筒裙无任何装饰,只在盘发上插了朵堆纱挽制的绢花,难得清新素雅。

  她娇艳的面庞上堆满了笑容,眼角的细纹仿佛轻轻被挥去,蔻丹染就的指甲紧紧裹着茶碗:“承蒙中殿娘娘的恩惠,徐氏家门能有这等殊荣,小妾愉悦的心情,真是难以言表。”

  我坐在门前下首,心中自是暗暗诧异,恭嫔徐氏竟会如此温婉谦逊。而敬妃此刻虽然面色沉静,目光还是流露出一种笑意,很淡很浅,洋溢于言辞,她冲我说道:“拟旨,三日后召东宫及嫔宫、仁平公主夫妇、永安大君进宫赏花。”

  “是,”我的嘴角牵起一抹笑意,迅速铺开宣纸,提起笔,心中所想,笔下生花,行文自是流利。彼时,殿外内人通报:“高尚宫给中殿娘娘请安。”起初,并不太在意,后宫给中殿请安行礼,此亦为宫廷之礼法。

  敬妃正要叫宣,恭嫔一抬首,头上的绢花微微颤动,她的声音尖细而激昂:“中殿娘娘,请你惩治高尚宫,肃整后宫的纪律。”高尚宫承宠未及两月,恭嫔就开始要向她动手了。我的内心焦急起来,十分不安,此刻,全在敬妃的意念之间。

  敬妃的身子略往后靠了靠,左手握拳横放在膝上,右手自是隐在袖子里,轻轻拨动着佛珠,她叹了口气:“高尚宫并无礼数不周,晨昏定省,总算是守礼。”恭嫔挪着身子,连忙靠向敬妃,她满眼不忿,颇为愤慨,讥诮着菱唇:“都日上三竿才来给娘娘请安,这还叫守礼数?”

  “到底她是年轻,我一个年迈的老婆子,你一个半老徐娘,还跟这么一个小姑娘计较?”

  恭嫔全然一副不断挑刺找茬的样子,咬牙切齿地说道:“娘娘,主上年事已高,她夜夜这么狐媚邀宠,还不把主上的身子给掏空了?”

  敬妃从袖子里掏出手帕,轻轻点于唇角,她深吸了一口气:“依你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理?”

  恭嫔见事成一半,既兴奋又狠毒:“请娘娘当着宫人的面,责打高尚宫的小腿,以示惩戒。”

  恭嫔真是够歹毒,如此责打高尚宫,高尚宫在后宫还有何脸面立足?正五品尚宫的权威自是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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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心里由一种反感到深深厌恶,朋友的敌人,亦是我的敌人,不论我与高尚宫是否有间隙,我们的友情,是始终不曾改变的。

  敬妃捏着佛珠的手,轻轻搁在案几上:“阿弥陀佛,凡事还是以慈悲为怀。高尚宫在外间站了这么久,想必心中亦有些警醒,我等身处后宫,还是要把心放宽一些。”

  恭嫔并不知进退,依旧是不依不饶,据理力争:“娘娘,这事绝对不能这么轻饶了,主上的龙体要紧。”

  吴尚宫正要说话,敬妃扫过她一眼,和气地向恭嫔说道:“既是如此,恭嫔的话亦有道理,你是宫中最高女官,正一品嫔,就由你来训斥一番高尚宫。”恭嫔张着的嘴半掩住,她有些诧异,先是呆了一呆,又重复一遍:“娘娘交由小妾来处置?”

  敬妃语调低缓,声音柔和:“我如今年纪愈发大了,这些个事情上处理起来也颇觉费神,整日吃斋念佛的,为了这事情搅了清净,实在无益,就由你带她到嘉荫宫训诫一番。”

  之后,高尚宫自是被宫人架着被拉去了嘉荫宫,接受恭嫔的调教。她回来的时候,甚至连站都不能够了。我的心底自是抱屈不平,她娇小而白嫩的手紧紧攀抓着我:“恭嫔这样的人,其实只是纸老虎,嘴硬心软,不过是明着打我一顿罢了。我是恨她,但也可怜她,她的事,以为我不知道吗?”

  我给她打了碗水,按着她:“来,喝点水,她那样的人,还能有什么好的事儿。”

  高尚宫钗松发散,她将一缕秀发别于耳后,慢慢咽了口水:“你以为中宫就是那么一个慈悲的人吗?她明知恭嫔的脾气,不好当面处置我,又要图贤良,把我推给她。恭嫔是后宫的怨妇,能轻饶得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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