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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三


  胥红答:“不敢。”

  西日昌淡淡地道:“这就好!你要记着,你只有跟着她才有前途,才能保着小命。”

  胥红称是,我刚更加不明白西日昌的用意。他若有心嘉奖胥红近年来的表现,可以封赏可以赞誉,胥红并没有多大的野心,只要他哄她几句,她就会死着心帮他做任何事,这摸来摸去的算什么?

  西日昌低低言语,仿佛梦呓,“你那日见过她的面容,你该知谨她是谁,你该清楚,就容色你也逊她几分,更不提气度。”

  “是的。”胥红苦涩地道。

  “你现在越来越不像她了,这样很不好。”西日昌的指头在一旁桌案上轻叩,“算了,你终究是你,世间哪能有第二个西门呢?”

  到这里,我不用再听再看下去了。我缓慢后退,而后飞奔离去。也幸亏我离得远,既没被西日昌发现,退出也方便。

  但我跑到廊间,却撞见了慕西雁,他似在廊下等我。

  “大人。”幕西雁隐身于树荫,喊住了我。

  “你早预见了?”我定下神来,问他。慕西雁曾是西日昌最重要的隐卫,他所见的隐蔽必然远多于我。他见我跑去偏殿,没有追来而等候在此,本身也说明了问题。

  没有等我回第二句,幕西雁一句话就填住了我。

  “胥红是陛下为夫人准备的替身。”

  “你说什么?”

  慕西雁没有再开口,黑影在树荫后倏忽而逝。他也无法再开口,作为隐卫,头一条规矩就是不得论紧中语。

  我伫立在空空的回廊中,仔细琢磨之前的所见所闻。慕西雁的话能解释之后西日昌对胥红的言辞,但不能解释他的轻薄。隐卫能看见听见的,并非西日昌的全部。那个男人藏的太深,他老早就布好了局,胥红是他为我准备的一枚棋子,这枚棋子随时都等待着代替我一死,或者其他。

  我能理解棋子的用意,但很难接受这样的事情。我已经把我能给予的能付出的,一切予他,为何他还不叫我看清他的真面目?他究竟还隐瞒着我什么?

  我仰头望天,宫殿的琉璃瓦半拢一片天空,飘浮的朵朵白云被不停切割,送出视野。又入新云。

  非我能掌控,非我能希冀,除了信仰。而我的信仰就是这片天空下的主宰,他是公平的。

  在意,所以难受,无谓,则无爱憎。在我以为他完全是我一个人的时候,猛然惊醒,还有太多关于他的隐蔽我不知骁。再次回到昌华宫偏殿,胥红已经离去,西日昌含笑注视着我向他走去。

  现在我发现我其实看不恼他的笑容,我低了目光,看他随意搁在桌案上的手。修长的手一道褶也没有,白皙而优美的手指令我想到,经过长期训练没有一日离开过优雅和力量熏陶的乐师。指甲被精心修剪打磨得完美无缺,指尖勾画出圆润的椭圆形。

  他的手我看过无数次,他的手也无数次在我身上淋漓尽致地变化、动作。干净利落的,暧昧不清的,灵活鬼魅的,拖泥带水的。我的手速也是他手把手教会的。武者的手,帝皇的手,情人的手,重叠于一体,而在我记忆的柔弱处,还有他带血的手。那两把琵琶是他亲手为我而造,染血而就。

  我走到他身旁,抬眼道:“我回来了。”

  他紧紧抓住我的手腕,眸光流彩,薄薄的唇齿轻启:“今日的你似乎有些不同。”

  “哪里不同呢?”

  “让我闻闻就知道了。”他露齿一笑,拉我入怀。他双手贴在我后背上,将头埋人我怀中。我的胸膛能感到他的气息,好像要将我整个吸入他身体里,仿佛我的归宿就是他的身体。这应该是他的表达,我只属于他,永远属于他一人。

  我的双手轻轻抚摩他的肩背,正如他对我不厌倦。我也不厌倦他的怀抱。苑边花丛同朝退,楼前宫畔春风醉,多少回相偎相依,多少次幽欢销魂,如梦似幻。除了强横好胜,风流多情也是男人的诠释。世间有权有势的男人哪个不三妻四妾,而帝皇更是坐拥天下美人,要这样的一个男人专一专情,是强求,也是奢望。不可能实现的现实,乃传奇。董康使劲千种手段,万般风情,以一死换了炎帝一哭,可阻隔不了炎帝宠幸别的女人。西日昌能待我如此,我应该知足。

  当他横抱我入寝宫,少有的百日行欢,让我的心隐生不安。那双抚摩过别的女人的手,穿插我的发间,能抚我到白头吗?他的昨日不属于我,他的明日我无法判定,只有此时情欲绵长。

  我很快陷入他的双手,堕入他的怀抱我也第一次感受到钱惠兮或者胥红或者别的被他宠幸过的女子的感受。嫉妒、怨恨他不是我一个人的,忍受、接受他不是我一个人的。只要他还在我怀中、身旁,让他一直,长久地在我怀中、身旁,就为他敞开自己的一切。

  无数个滚烫的吻顺着血脉流淌,奔放,我的四肢在他的爱抚下不住轻颤,春情难遏的阵阵细吟在午后的窗帘背光下,最终化为满足的无声叹息。他的气息他的味道,毒杀了我。

  当我张开双目,发现他正眯眼看我。我伸展了下躯体,挺直了腰,尽可能地使自己的身子更舒服些。

  “我知道哪里不同了。”他忽然微笑。

  我懒洋洋地听他继续说:“你的修为恢复了一些。这让我想到从前,清元朝的你赌着气,在未央阁上瞪着我,乱弹琵琶……”我心下暗惊,我没告诉过他我回复修为,他还是知道了?

  “那时你还是个少女,转眼我已经把你睡成了少妇……”他的手又不安分起来,在我身上摸着、爬着,而我皱起眉头,无法动作,只能听他说着炽热、青涩的言语。充满甜蜜和欲爱的言辞,就如同当年的落霞丹—样,尝起来很甜,一旦毒发就要命。只是,这一次我心甘情愿吃这样的毒,它注解了男人享受的情欲,也陪衬了女人对情感的误解。

  我深吸一口气,放轻松身体。其实就如此简单,接受或不。要抓紧,首先就得放开。柔弱的是女人,而我还是位武者。

  我用唇封堵了他色彩艳丽情调庸俗又真实的甜言蜜语。听过好几次了,虽说每次都不同,但今时才觉得,还是不听少听为妙。

  宫殿与宫殿之间,铺着玉石的间道,回廓与回廊之间,清一色雕栏玉砌。深秋的景致,落叶枯黄,经风卷舞。

  我远远望着西日昌一色墨绿衣袍,明亮了宫廷的秋景,爽快的笑容仿佛用不凋落的春花。左拥右抱,倚玉偎香,好生快活。他的眼波温暖、柔和,脉脉含情。他天生的诱惑,让和他说话的花骨朵们粉面含羞,又情不自禁地向他贴近,依偎仰慕。官廷的秋景明亮到刺目,有他的地方总是那么光彩照人。一片秋叶飘过,遮了片刻视野,然后视线模糊了。

  他就像只蝴蝶,在我不经意的时候,东扑扑西扇扇,这边停留那边徘徊。只要有大片的空闲,,只要我不在他身旁,他风流的天性就自然流露。但是不久后一件事浮出水面。让我更深地了解了他的“风流”,冬季他处死了两位侍女,一个才人,一个宝林。二女死在清华池,我去问了婉娘,她斟言道:“或许是服侍得不得体。”

  “什么叫不得体?”

  婉娘畏惧地道:“大人就一不要再问了。”

  我更觉有问题,“宫女的性命就如此卑贱?”

  婉娘在我的再三逼问下,也不肯多言。她不说不代表我查不到,我从几位清华池附近守卫的恃卫那儿一番旁敲侧由,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结论,清华池是是昌帝朝宫死人最多的地儿。

  虽然我已升任恃中,专职三位皇子武学,但卫尉的影响还在,并且作为后宫的红人,我在内务府轻易看到了我想看的文书记载。从西日昌即位始,每年冬季都有几位恃女被他赐死。我不在盛京的两年多还好,从我回到西日昌身旁,被赐死的侍女明显增多。只有徐端己嫁入大杲,我暂住清华池的那一年没有死人。而去年东天,被赐死恃女的数量竟然达到了九人之多。这次若非死者中有位才人,恐怕我永远都不知道清华池是大杲皇宫最恐怖的所在。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服侍不得体,这是婉娘能说的真话。她不能说的是,这些女子的死与服侍得体不得体无关。真相往往是残忍的,可惜我不能藏身于清华池看个分明,以西日昌的修为,只要靠近就会被他察觉。我判他已选到武圣的修为,而清华池就这么大点的地方。

  视人命如草芥,这是暴君。可是在朝堂上,却不见他滥用采伐。甚至前两年他还下达过死刑的复核令。即一个死刑犯,报上刑部后还要通过三审。最终得他批准才能执行死刑。这是珍视人命,显然与滥杀宫女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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