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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一


  那些激斗的一幕幕,那些隐晦的言辞,得出的结论是祸害的算计胜过我初学的万象诀。从头至尾,他不动武必然有其深意。

  南屏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最后发生了什么,没有人说起,我只能等待祸害回宫后亲口告诉我。可我清楚,祸害最终还是赢了,不然我不会回到皇宫。

  我既想见他,又不想见他。南屏山最后一幕烙印在我心头,西日昌抱着我,弩箭穿过了我的身体,刺中的确实他的心。很美很伤情,确实太过理智地骗了。

  西朝北殿金钗还要葬几回?折了纤指断了皓腕,君爱……

  花重被我打断没有说下去,但那一刻我感到了。当我为他重伤垂危的时候,我赢得了一切。

  花重曾与我道,若这世上除了西日昌,任何男子触碰我都不适。我就该做个了断。但现在即便是女子触碰我,我都觉得不适。婉娘异常小心细微的动作,使我逐渐明白,并非我未恢复的不适,而是我确实不喜欢人碰。

  很早以前,我就习惯将自己封锁,后来到了大杲皇宫,我开始感触周围的人事,但本质上,我只是单方面地融入周遭,我会去看去听去分析旁人,但不喜欢被人了解被人接触,只有西日昌除外。

  “你说我是骗子,一直要我教你,现在我就教你,骗的最高境界就是连自己都骗进去了,连自己都信以为真。”他的话在脑海回响,现在想来,我体会到了他的痛苦。

  君无戏言,那是假的。句句谎言,那也是假的。真心话说不得,代价对他来说太高,但一点不真,也不可能。他必须真实地或者,即便不是君王。

  婉娘暂时背对我的时候,我试着眯开了眼。刺目的白炽过去后,视野里出现熟悉的昌华宫,我自己的房间。

  婉娘转回身,我闭上了眼。她轻轻揭了我的面纱,以蘸了温水的湿布,一点点抚按着我的脸。为我洗完脸后,她挪开湿布,叹一声:“估计大人早就忘了我,可我还记得那年陛下带你到清华池,让你站在池边看着的事儿。当时我就记住了大人的模样,一晃四年过去了,大人比当初更好看,却比当初更清瘦了。”

  我安静地聆听,她叹息着为我戴上面纱,“世间的男子多无情,但能对大人无情的,却不多……哪个人那么狠心,竟让大人受了这样的伤。陛下藏住大人的美貌,我看是错的,南越女自负美貌,那是她们没见过大人。光只有青春的容姿,那样的美貌太浅,根本经不住看,多看就厌了。唉……我怎么嚼舌根了。”

  她不再言语,转身重温湿布,回来后,她的动作竟让我觉得舒适起来。她卷上我的宽袖,湿热的湿布顺着指节,沿着手腕,拂拭手臂。擦完一条胳膊后,她放下我的袖子,又去换湿布。等她再回来,动作竟更自如。不对,那双手是西日昌的。婉娘退出的脚步声我听见了。

  西日昌继续着为我擦身的活。他的力度比婉娘稍大,却一般细致,仿佛这个活他干了多年,熟悉无比。我有些感动,但头脑一片茫茫,不知是否该睁眼。

  西日昌擦完我我另一条胳膊,解开了我衣襟,宽大的连身长裙蚌开,我的肌肤顿时感到了凉意,跟着湿热覆来,胸口暖了,带一点闷痛。只要触及伤口附近,我就会痛,可在这份痛里,分明流动着别的东西。

  西日昌无声地擦完我上身,又干净利落的擦完我双腿。湿热随着他的动作蔓延肢体,我胡思乱想起来,若我以后都一直这样了,不用动也不用做些违心的事,不言语也不用说违心的话,想个活死人一般生活在大杲宫廷,是否能看大最后的解决?

  西日昌为我藏玩,合上我的衣襟,然后坐在床边。他一动不动,我也能感到他的目光在我身上。

  时间流逝,房间寂静。我在凡在难理的思绪中陷入了迷糊,他忽然动了。跟着他将我从床上拉起,紧紧抱住。我胸口仿佛开裂,无形的东西喷出胸腔,要命,他抱得那么用力,难道他知我恢复神智?难道他就不怕弄伤我?

  西日昌在我的肩头大力地捏了几下,捏完似乎还不解恨,又在我的脖子上咬了一口。那是真的咬,尖利如传说中的吸血獠。很疼,没有咬下肉,肯定也破皮出血。我再控制不住呼吸,胸口狂跳起来,他却一把按倒我,离我而去。

  实在难以理解他的反常,我一直想到天黑,才睡着。

  后来我想,西日昌必然是看出了我已清醒,他不能对一个重伤病号乱来,却又恨

  的牙痒痒,恨我不听他的命令,恨我为他挡了一箭,所以他咬了我一口。我知他很能忍,很会演戏,但忍的辛苦,骗到自己都骗不过,他只能恨了。而这恨不是仇恨,他所恨的是无力,无力操纵我的意志,无力欺瞒自己的心意。

  我为他放弃了执著多年的手刃仇敌,为他舍弃了自己的姓名,当我被苦喈推开扑他而去的时候,我知道那一刻他异常痛苦。也就是那一刻,我完全把握住了自己的命运。

  我的宿敌不会有好下场,我的男人再难以从容对我。

  只有失去过才知道珍惜,才知道分量,这是他待我的法子,我已十倍还他。他不过叫我品尝失去宠爱的滋味,而我令他知道什么叫彻底失去。

  人孰无情,也许我该第一时间向他睁眼示意,我已醒了。婉娘不知何故离开了房间,我便睁开眼望床顶。悠然的月光亘古不变,变的始终是人。

  一双眼在黑夜里凝视着我,初夏的夜晚,这眼神又热又凉,投射在我身上,道不清和种子为。我无法转头,微启唇,却只吐出浑浊的呼吸声。呼——呼——

  西日昌一步走到了我床边,握住了我的手。我已经尽力,但我的眼只能睁开一线。我的口道不出一字。他显然看懂了,那双又热又冰的眸子如同水火交融,异常复杂地变化,看上去很美。

  我合上眼,闭上嘴。很快,他便解下外衣,躺在我身旁,侧身紧贴我。月光倾泻一地,我安静地在他怀中入睡。以后不用我再费心思,以后不用我再感叹,这个男人完全是我的。他已经人不下去了,连半日都人不下去,本来按他的心思,咬我一口肯定会故意冷落我,离开我一段时间,但他当夜就回到了我身旁。

  次日,当我从婉娘地上的铜镜中看见自己的面庞,才知道他人不下去的另一个原因。虽然当日林季真留下的抓痕小腿,但我的脸瘦了一圈,下巴削尖。

  “大人不必担忧,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婉娘放回铜镜道。

  其实容貌无所谓了,我只想尽快下底,既然活着,我想好好地或许爱去。有些事还等着我,有个人更需要我陪他走下去。

  西日昌终究再也按捺不住,夜里还是告诉了我,我最想知道的事。南屏山最后的结局是,他废了葛仲逊的修为,给我留下了老贼一条残命,等我日后亲自收拾。而所有人都以为我必死无疑,南越人潸然而归。

  “还想知道得更多的话,那就快点好起来。”西日昌直视我道,“你这个笨女人。”

  他取来了我的“永日无言”,放在我的枕边,光亮幽静的琴面,黑色而深邃。他的举动在说,他带走我的“永日无言”,就等同带上我一起去了。

  他睡在我的另一侧,时光过得飞快又缓慢。快的是昼夜交替,慢的是我心跳的节拍。

  不能动弹的时候我整理者思绪,年少不知死亡的意义直觉恐怖,无心不觉死亡的恐怖只知解脱,但显然,现在我有了新,真正感知到死亡。生命如此短暂,实在太短暂,我与他或者,仅此而已。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为何还要从心底地址,让你给我觉得黑暗又感到荣光的迷途深渊呢?我们不可能不死,但那不以为着我们抓不住自己的命运,以及命运赐予我们的苦痛与欢乐。

  我血腥、罪孽、充满执念的少女时代逐渐死去。我看见的人事无法使我满意,也不可能令我刺瞎自己的双眼,因为那样做,同样也是种亵渎。

  美与丑、善行和罪孽,都是真实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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