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时尚阅读 > 再喧嚣也有爱 | 上页 下页
六十四


  B 第二十七章 撕心裂肺

  在路边伫立良久,四周的景物在夕阳中一点点的黯淡下去,路灯一盏盏亮起来,来来往往的车辆尾灯闪烁飞快驰过,像一颗颗流星迅速的划过,烟火和流星,都是极其美好而短暂的东西,稍纵即逝,却不知道是因为美好才让人觉得特别短暂,还是因短暂才更觉得弥足珍贵的美好。

  站得久了,只觉浑身各处都麻木了,有种木然的钝感,如割腕的人,血流得久了,身心虚空,如置身一片绵软之间,飘飘然的轻快,一切痛苦往事都逐渐抽离出去,心里反倒没那么难受了。

  回到家里时,餐厅里亮着灯,桌上整齐的摆放着碗筷,恍惚中像极了曾经无数个我熟悉的傍晚,放学回家吃饭,无论再晚,母亲总是这样等着我,只是那时候,还有弟弟跪坐在板凳上,握紧了筷子,盯牢桌上的饭菜,看见我进门即眉开眼笑得嚷嚷,终于可以吃饭了,一筷子便直奔向盯了许久的菜,母亲便嗔怒的瞪他一眼,给我们盛饭去。

  见我回来,母亲站起身来,灯光明晃晃的照着她的白发,灼烫着我的眼,才意识到那样艰辛却温馨的日子原来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弟弟已经成家了,母亲也已经开始苍老。

  一顿饭吃了许久,母亲一直在给我夹菜,我默默的埋头吃饭,我们默契的闭口不提今天所有的事情。有什么不开心的事,统统不许带上饭桌,这是从小母亲便给我们定下了的规矩,她说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应该是一件高高兴兴的事情,有任何的不愉快都应该在这个时候暂时放开,好好的享受食物的味道,还有和亲人在一起的团聚。

  母亲原本是南方女子,认识父亲后义无反顾的远嫁去东北,但骨子里仍残留着细致和温婉,记得很小的时候,她的手是极软的,抹完脸后剩下的一点雪花膏,会仔细的涂抹在手上,那时候的小孩子对芳香的东西是没有抵抗力的,我总是喜欢将她的手覆在脸上,仔细的嗅那香味。父亲走了之后,她的手便开始变得粗糙,手指根部长出厚厚的茧子,她用坚强和柔韧掩去过往的温婉,敢扯开嗓门呵斥高大的男人,能自己扛起煤气罐子。生活如一张无情而残酷的砂纸,一点点的将她打磨,直至失去本来的颜色。

  吃过饭后,我想帮母亲收拾,她将碗夺了过去,往厨房外撵我,“去客厅坐着,别蹭了一身油渍。”母亲总是这样,不管过了多久,在她眼中,孩子始终都是孩子,她总是本能的想替自己的孩子多做一点,再多一点。

  我在客厅沏了新茶,倚在窗前看夜景,万家灯火的映衬下,星空已经黯淡模糊了,泛着隐隐的朦胧的殷红,不知道晓晓此刻正在何处,又在想什么。

  正兀自愣神的时候,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回头看时,母亲已经收拾完从厨房出来了。

  她在沙发上坐下,端起茶几上我替她冲好的茶水,轻吹了一下,呡了口茶,看着电视柜上我的照片发呆,似自言自语般,“一转眼你们都长大了啊。还记得我小时候你祖父总叫我背诗,小小年纪背什么‘荏苒冬春谢,寒暑忽流易’,总是不明白,明明日子过得慢得很,哪有荏苒一说。”

  她说着,忽然笑了,眼睛眯起来,带着一丝难得的稚气,“可不是慢吗,人家的孩子都野在外面玩,偏偏我要背那些无聊的东西,自然觉得日子难捱。”她的眼神渐渐模糊起来,“后来你祖父被拉着去游街,戴高帽子,便再也没有人叫我背这些了。”

  说着说着,眼光里却透出温柔来,“你父亲家那时候是三代贫农,正经的根红苗正,自然更不讲究这些风光霁月的风雅,我笑话他是土包子,他也不恼,只是憨憨的笑。”

  她眼中的温柔似风中跳动的微弱火苗,逐渐的熄灭,只余下一片灰暗,“你父亲离开的时候,已经说不出话了,只是盯着你和你弟弟,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他遗憾的是不能亲眼看着你们长大成人,我答应他,无论多辛苦,也要把你们教导好。”她叹了一口气,“如今也算是对他有交待了。”

  母亲从未在我面前谈起过往事,我第一次听她说这些,灯光下,沉浸在回忆中的她脸上浮现出奇异的神采,时而腼腆,时而温柔,时而伤痛。

  “您怨恨过他么,这么辛苦了一辈子。”我小心翼翼得问道。

  “怨恨?真正辛苦的时候,哪里还有时间去怨恨。”母亲抬头看我,带着笑意,“何况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怨不得旁人。生活本就没有十全十美,我们总有不得不为的事情,不得不担的责任,不能随心所欲,总有一些美好的东西,无法留住,不得不放弃。”她话锋一转,“欣怡是可以定下心来过日子的人,你们在一起,必定会安安稳稳的,白水无味,却是真正可以长久喝的东西。”

  “妈,您不了解晓晓……”我不由的辩解。

  “可是妈妈了解你。”母亲打断我的话,灯光下,她的目光炯炯。“更了解什么才是生活,什么才是责任。”

  我无语了,母亲认定了的事,绝不是一言半句就可以改变心意的。

  第二天上午收到了一条短信,晓晓发来的,“林林,我选择离开,对不起。”这句熟悉的台词,几天之前,是我在对别人说,现在却又轮到别人在对我说,命运,竟像一场拙劣的喜剧,或是残忍的恶作剧。

  我反复的拨打那个熟悉的号码,却始终是关机,渐渐只剩下一片绝望。

  我以为终于明白了,自己心中也可以有丰盛炙热的情感交托出去,最终却失去了那个可以交付的人,于是我怀揣着所有热切的情感和希望,停留在一望无垠的黑暗中,如锦衣夜行的人,最后的观众,竟然只有自己。


虚阁网(Xuges.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