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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我问:什么标准?

  沈雯说:这个标准很简单,你自己去想吧。

  我下车前没再和沈雯说话,下车后站在街上想了很久,竟没想出那个所谓很简单的标准是什么。我感觉沈雯的标准大概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或者是死者已逝生者自重之类,都是我原则和感情上都很难接受的东西。可是不接受又能怎样呢?世态炎凉风水流转,很多黑色的事情如今都酷似白色,不是颜色在变,而是我们的眼光在变。

  我回家后发现柳叶正在回收洗后晾干的衣服。我麻利地支好熨衣板,往蒸汽熨斗里加了适量的水,然后殷勤地说:我轻伤不下火线,有啥脏活累活就尽管派发吧。

  柳叶背对着我说:迟丽家脏活累活多,你去她家表现吧。

  我从后面抱住柳叶,嘻皮笑脸地说:领导就是会上纲上线,我只不过顺道去她家看了看,哪值得您动气儿呢?

  柳叶说:你的意思是,等实在看不过眼了再动气儿吗?告诉你刘角,我没那么小气,但也没那么大度。

  我放开柳叶,坐到沙发上说:迟丽是我的同事,老盛是我的校友,他们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能看着不管吗?

  柳叶反驳道:谁说不让你管了?我想说的是,对人家热心要有个度,以前人家老公在世也就罢了,现在人家可是个寡妇,而且还是个漂亮寡妇,你这样为她废寝忘食难道不过分吗?刘角,我相信你真的是助人为乐,对她没什么私心杂念,可你想没想过我的感受?我们恋爱结婚这么多年,你啥时候对我柳叶这样用心过?

  我拉着柳叶坐下来,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感觉有几丝惭愧和爱怜爬上心头。我说:你别生气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不过你要相信,你老公问心无愧。

  柳叶偎在我怀里说:我是不是太小气太自私了?

  我说:爱情本来就是小气和自私的,你越这样我心里越踏实,只是别动不动就吃醋,时间一长就成酸菜了,那还让我怎么吃你呀?

  又一场干戈消于无形,我和柳叶在沙发上调笑了一会儿,之后乘胜追击到卧室疯了半个小时。都说小别如新婚,我看干戈之后的玉帛之欢也胜似花烛之夜,其中滋味有如春风十里,温柔而浩荡。

  晚上我和柳叶盛装而出,参加他们部门在太阳城搞的聚会。我装得特绅士,小声说话小口喝酒,向每个人微笑致意,还不失时机地灌他们头儿的迷魂汤。别人看着我和柳叶牵手而歌相拥起舞,幸福得像一对热恋中的仙鹤。可谁又能知道,雄鹤在暗暗担心那个丧夫女人的时候,笑面背后又是一种怎样的表情?

  谁站在爱情的芒上 六A

  孟庆钧那个通报柳叶讯息的电话,即刻催生了我回国的念头,那念头像只气球越鼓越大,随时都有爆炸的危险。

  离婚以后,我和柳叶虽然天各一方,但我觉得我们之间始终拴着一条无形的锁链,这条锁链就是多年以来的感情沉淀,正是这份难以割舍的沉淀物给了我无数次鸳梦重温的心理暗示,并使我坚信只要我一声召唤,柳叶就会立刻回到我的身边。然而,孟庆钧的电话击碎了我那点儿残存的信心,有一种大事不妙的预感令我诚惶诚恐,那就是假如我再拖延下去,柳叶就永远都找不回来了。

  回国是件非常容易的事情,注销学籍,收拾行李,买张机票,然后万事大吉。可我怎样向郎燕开口呢?为了我来德国念书,她付出的实在太多了,我纵然有一万条堂皇的理由,也忍不下心去辜负她。看来我德国来得太轻率了,也把郎燕想得太简单了,如今问题严重了却已然不好抽身。

  就在我进退维谷的时候,海娜出事了,她在前夫亚考布斯的葬礼上不慎滑倒,造成左小腿骨折,在医院一住就是一个月。贝林克年迈体弱,被海娜这么一折腾也病倒了,照顾他们老两口的重任就落在了我的肩膀上。

  郎燕也没闲着,一有空就来曼海姆帮我照料贝林克夫妇。有一天郎燕说,她正在谋求曼海姆一所艺术大学的东方文学史助教职位,一有眉目马上就搬到曼海姆来。我心里咯噔了一下,觉得麻烦事儿又来了。

  郎燕见我没啥反应,笑问:“怎么了刘角?是不是不欢迎我来曼海姆呀?”

  我说:“你要是真能来,那曼海姆可就满城生辉喽。”

  郎燕说:“满城生不生辉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满脸生不生辉。”

  贝林克夫妇大致了解我和郎燕的微妙关系,也挺喜欢这个乐观聪秀的中国姑娘,但由于柳叶的缘故,他们对我和郎燕的交往持漠望态度。听说郎燕要搬来曼海姆,病榻上的海娜立刻私下里对我说:“刘角,我觉得你应该和柳叶破镜重圆,如果你也是这样想的,你就应该对郎燕说清楚,如果你不是这样想的,那你也该对我们大家说清楚。”

  海娜的问题,我曾经无数次扪心自问,可惜还没有确切答案。我对海娜说:“您先好好养病,等您出院那天,我争取给您个答复。”

  贝林克恢复得很快,可海娜的断骨迟迟难以愈合,左腿肿成了木桩子,并引发了全身性的炎症,人都烧成了火球。医生万般无奈,只好为海娜截肢。手术那天,贝林克一直守在手术室外,不停地在胸前画着十字。

  海娜被推出手术室后,贝林克俯在她耳边说:“都怪我,不该让你去参加亚考布斯的葬礼。他阴魂不散,夺走了你一条腿。我以后去了天堂,一定不会放过这个老家伙。”

  海娜虚弱地开着玩笑:“我欠亚考布斯的债,今天连腿都还给他了,他也该满意了,我们俩现在互不亏欠,以后在天堂见了面,也可以心安理得地装不认识了。”

  贝林克夫妇的爱情令我感到震撼。武侠小说上讲,功夫练至化境,衰草在手也可成剑。爱情大概也有这种境界,贝林克和海娜就是一对爱情的觉者,对他们来说一言一行都透着关爱和包容的力量,再凶猛的感情天敌都无法伤害到他们。和他们相比我是一个卑鄙无耻的爱情小丑,我背叛了一个天底下最好的女人,我毁灭了一份天底下最美的情缘,之后不思悔改甚至连面对自我的勇气都没有。我上不了天堂,就算上到天堂也不得安生。我唯一的出路在于找回柳叶,用爱为她疗伤,用爱为我赎罪。不管她在哪里,不管她正在爱谁,我都要把她找回来。

  海娜出院那天,我立刻给郎燕打电话,通报了我准备退学回国的决定。

  郎燕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放下电话后火速赶到了曼大,和我在选帝侯宫对面的食堂门口见了面。正是午餐时间,世界各地的有志青年往来出入好不热闹。我约郎燕在这儿碰头是想先吃饭后谈事儿,可她说什么都不想吃,非要我先把话说清楚不可。

  我简明扼要地把长期以来憋在心里的话又说了一遍。我虽然作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但郎燕眼中的失望和哀怨还是压得我抬不起头来。作为一个大男人,我在逃难途中又惹了一屁股情债,简直太他妈失败了。

  我们克制地交谈了一会儿,很快就争吵起来。郎燕说:“刘角,你有权利作任何决定,可你想过没有,你已经三十出头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对你意味着什么?”

  “燕子,今天这个决定是对是错我都无所谓了,我以前作过太多的错误决定,现在只想给自己一次改正的机会。”

  “我知道你舍不下柳叶,也欣赏你的痴情,但你要想清楚,你想改正,可柳叶给机会让你改正吗?”

  “会的,她会给我机会的,即便她不理我,我也不会怨她。我已经后悔了,我一定要这样做,以后才不至更后悔。”

  “刘角,别感情用事好吗?曼大的学习对你今后的事业发展至关重要,再有两年你就毕业了,拿到学位后你愿在德国呆就在德国呆,不愿在德国呆就回到中国去,到时候什么都不会耽误。可你要是现在这样两手空空地回去,我会是怎样的感受?你来德国是扑着我来的,我不能眼看着你做傻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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