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面人(5)_孟宇

五

　　苻局本来笑呵呵的脸上，忽然就变了颜色。送过钱的更是如坐针毡。置身事外的，开始交头接耳。谁也猜不透，接下来这台戏怎么唱？总不至于现场把行贿人交纪委双归吧。那不成"倒丁"了嘛。艾局要是这么轻率从事，用不了多久就得垮台。

　　"纪委书记，我跟你说，今天，我既然在这种场合把这事抖落出来，就是要家法处理，私下处理，兄弟方式处理。你纪委闭上眼睛，只当什么也没看见。怎么处理呐，送钱的干部，暂时都没安排工作，我要分别找他们谈话，了解他们的动机，动机说清楚了，把钱领回去，这事就一笔勾销了。但是，同志们，今天，当着海青天在天之灵，我要告诉大家，椰城公安局的官，一个也不卖！当官凭什么？三条：第一条是能力，第二条是德行，第三条是贡献。"

　　会场轻松起来，不掏钱能当官，谁还掏钱买呀，没哪个和钱有仇呀。经济实力最差的大陆调任干部看到了希望。在有点嘈杂的气氛中，艾局又说话了：

　　"还有一个分局副局长，这次也暂时没有任命，他托人找我说情，也询问原因。我要告诉大家，原因很简单：他不肯赡养老母亲。别跟我说是你爱人问题。诗曰：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母亲是给你生命的人，父母你都可以辜负，那你对同事、对朋友、对事业，怎么敢奢望你会好呢？所以，我告诉大家，一个连父母都不孝顺的人，在椰城公安局今后也没有机会！"

　　不知是谁，带头鼓掌。热烈的掌声响彻在海瑞墓园，竟然，把一个熟透的椰子从高高的椰树上振落下来，差点砸上一个戴眼镜的女同志，这个女同志吓得惊叫了一声，跑开了。阿爷颤着头走过来，把金色的椰子抱在了怀里。

　　从此，人们背后不再称他艾局或艾和平，而是叫他艾海瑞。这是后话。

　　"同志们，接下来，我要讲讲我们新基地的建设问题。"他告诉大家，新基地在海边，征地100亩，30亩盖耶城公安大厦，70亩盖家属楼和单身职工宿舍。家属楼集资盖房，成本价卖给符合条件的干警。新基地现在在市区边缘，但根据规划，是未来的黄金地段，有很大升值潜力。

　　老基地怎么办？不卖，也不上缴。腾出来，改造成商业铺面出租，收入全部做干警奖金。新基地建设，老基地改造由苻局负责。

　　"干部调整了，基地建设开始了，接下来怎么办？我们要猛虎下山，打出椰城公安局的威风，打掉犯罪分子的猖狂气焰，打一个平安祥和的社会治安出来。同志们，有没有信心啊？"

　　"有！"台下几乎是齐声呐喊。

　　不能否认，海瑞墓的中层干部会议，才是艾和平成功的亮相。艾海瑞的称谓亦是一种认可。苻局和他的亲信们，也不得不对这位刚满32岁的年轻局长刮目相看了。

　　告别时，阿爷、阿婆把金椰子塞给艾和平说："孩子，喝了金椰子水吧，海瑞爷保佑你。"

　　无论怎么看，海瑞在官场都是一座道德高峰。大明是历代俸禄最低的。永乐时双流知县孔友谅说："禄以养廉，禄入过薄，则生事不给。国朝制俸之典，视前代为薄。今京官及方面官稍增俸禄，其余大小官自折钞外，月不过米二石，不足食数人，仰事俯育与道路往来，费安所取资？" 天顺间李贤说："俸禄所以养廉也，今在朝官员，皆实关俸米一石，以一身计之，其日用之资不过十日，况其父母妻子乎？臣以为欲其无贪，不可得也！"海瑞以近乎苛责的标准规范自己的行为，他安于清贫的生活，满脑子是和具有贪腐行为的高官作斗争。包括奸相严嵩，也包括他的恩师徐阶。最后，连皇帝也不放过。正是他抬棺上疏骂皇帝的壮举，让他载入了史册。

　　第二章

　　4

　　黑俊明祖上元初来自西亚，海瑞祖上也有波斯血统。到了黑俊明数得出的祖辈，已经是地地道道的渔民了。1980年代，有亲戚给他办理了香港定居手续，在香港开了两年多的计程车，日子过得马马虎虎。1984年，家乡走私汽车兴起。开始，他给老板当送车的马仔，后来看看赚钱实在太容易，遂另立门户，挖到了第一桶金。中央调查组进驻之前，黑俊明躲到香港避风头。几年后，走私汽车那码事一风吹了。黑俊明这个走私汽车的小角色，逐渐被人淡忘，倒是他千万富翁的大老板身份，被家乡父老重新认识了。

　　黑俊明这个人，没什么文化，但是，智商还是很高。他在家乡嗅出了商机，动了心。明摆着，在富豪林立的香港，1000万港币的身价，实在毛毛雨，几乎永远没有出头之日。可是，回到椰城，就是个人物了，就可以呼风唤雨，开拓一个新的发展空间。再说，他30好几的人了，至今没有正式的妻子，也没有生出个孩子。要是回到家乡，又嫩又水灵的小姑娘，可以随便挑嘛。至于，那个曾经因为嫌他贫困离他而去的初恋，去他妈的吧。

　　黑俊明投资的另一个原因，和他的豪爽性格有关。椰城有伙20来岁的小烂仔，有事没事爱围着他转，大哥长大哥短叫个不停，领头的叫阿毅。这些人读书不多，又不愿意做苦力，几乎没有生活来源。平日里，喝喝茶，摸摸麻将，抠抠脚丫子，就这么打发日子。黑俊明也明白，小兄弟们之所以尊他，在于靠他吃口饭，赏个零花钱什么的。在他们面前，黑俊明一副老大的派头。要是出门，众兄弟前呼后拥，威风得很。威风是威风，可开销也不小，稀松平常的日子，每个月要3万块。坐吃山空，感觉不爽。要是有个实体，众兄弟就可以派上用场，生活也就有了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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