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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小玲抽泣着问:你是怎么对她讲的?阿伟把对林萍所讲的话重复了一遍。小玲对林萍的表现有些不解,她是你公司的职员,不过是个秘书而已,她凭什么用那种口气对你讲话?她算什么,这关她什么事!阿伟说这人业务能力很强,她是居功自傲,她知道她在公司的分量,所以十分自恃。再说,这男女之事让她撞见,真理把柄为她独家所有,你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小玲说你就拿她没办法吗,应当狠狠治她!阿伟义愤填膺振振有词地说,不是没办法,只是没时机。等到适当的时候,我一定为你出这口气,炒她的鱿鱼!小玲很欣赏他这种严惩不贷的态度,她看得出来阿伟的嘴唇就像一把杀人的利刀,利刀的挥动使她心头的怒火得以暂时平息。

  安抚了这头阿伟觉得该回家了。家是男人的大后方和根据地,那是万万不能马虎的一个重要战略港湾。他紧绷的神经并未完全松弛下来,他觉得自己犹如时钟上的秒针,不停地旋转不停地叮哨作响,用自身的环绕来延续时间的流动和实现对周围的协调。他进门往沙发上一坐就有种全身散架的破落感,眼皮和双手自然下垂,一副令人慨叹的倦容黯淡无光毫无生机。向红梅蹲下去脱鞋的时候,嗅到一股脚臭味。向红梅打来热水用洁尔阴给他细细搓揉,洗出来许多细碎的腐肉。阿伟就像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向红梅的双手用纯母爱的慈祥在她全身流动,不轻不重不快不慢的手势尽情地挥洒着缠绵排恻。和风细雨的温馨消除了他奔波一天的疲劳,生命开始复苏血液开始复苏情感开始复苏思维开始复苏。双腿蹲酸了的向红梅站起时有点打颤,眼前一阵昏花,她迅速按住沙发上的靠背找到了支持身体的支撑点。稍稍缓口气后,她伸出双臂去抱阿伟上床,阿伟说,看你累的,我自己来。

  阿伟是亲自走上床去睡觉的。向红梅觉得有点不尽意,似未尽到妻子的职责。入睡之后,她幽怨地若有所求地看着阿伟,努力将身子靠近他,并主动伸出手去渴望得到一丝温存。好像有很长时间没有过这种事了。早在半个月前,她每次春情萌动时,一看处于疲倦状态的阿伟,又急忙打消了这个念头。她想也许自己太自私了,丈夫忙死忙活为了这个家,少一次房事就腾一份精力相对也就强壮了他的体质。但她有种可怕的感觉,觉得自己在守活寡或被遗弃。她难以忍受那种夫妻两个赤身并卧鼾声到底静若处子的寂寞与孤独。

  有时半夜醒来给他盖蹬开的被子,他那昏睡百年的憨态立刻在她心中荡起层层涟漪。她就静静地看他轻轻地亲他,为了使他保持原有的安详与恬静,她谨小慎微唯恐发出一丝响动打扰了他正在做或即将做的好梦,总是用薄雾轻云般的动作来传达自己的甜情蜜意。环顾家里的设施,想想家里的存折,她惊奇的意识到,睡在她身边的不仅仅是通常所谓的丈夫,而是她和这个家的生存之根生命之根和生活之根,她必须用恋爱的雨露去浇灌他培育他和滋润他,她要竭尽全力使他强悍使他勇猛使他刚毅使他健壮得顶天立地气贯长虹。这是她不可推卸的历史使命。

  向红梅嘤嘤地哭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不知道该不该哭,也不知道眼泪从何而来。没有任何主题的啜泣声把朦朦胧胧的阿伟震醒了,问她怎么了,她说不知道,就是想哭。阿伟望着她沉郁的面孔不知如何是好,说,你有心事。向红梅坚决地摇摇头,还含泪笑了笑。她擦干眼泪,把阿伟手臂往自己身上挪动了一下,阿伟一叶知秋地明白了她的意思,但一时又没有实际反应。凝思片刻,他说,你想,你就上来吧。向红梅羞怯地笑了笑,蹑手蹑脚地躺了上去,她将向往已久的渴望化作了一触即发的亢奋。阿伟承受得很勉强,像在为朋友帮一个并不十分乐意帮的忙。阿伟见她汹涌澎湃,做出一副任人摆布的样子说:我累了,实在对不起不能好好配合你,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向红梅用那种强人所难的自责心理完成了一个并不圆满的结局。

  其实阿伟还是爱着向红梅的。他非常明白向红梅在家里充当了父亲母亲和保姆的多重角色。作为贤妻良母她无可挑剔。他感到唯一的不足是向红梅文化水平低,他认为她低水平的文化素质对于他的性唤起起着障碍作用,他总是在她面前表现得清心寡欲。当然这与向红梅本人的做爱方式有关,她除了上上下下的传统固定的模式外再无花样,陈旧古老的方式方法与阿伟日益提高日趋成熟的性技巧格格不入,作为老搭档是很不相配了。再说,阿伟很少在具体操作技巧上跟她交流,这就使她没有了学习和提高的机会,老在原地停滞不前。大约过了一年多时间,向红梅方明白这个道理,这个道理是在她的情人的启迪下懂得的,那时她才惊诧地蓦然回首:原来性技巧居然有这么多的乐趣!而那时,她技巧的施用对象已经不是阿伟了。她很自然地懂得情人间的技巧比夫妻间的技巧更为重要。

  一个秋风萧瑟的日子,小玲做了流产手术。肚子里的婴儿刚满四十五天。这天人行道上突然有了许多落叶,毫无方向地乱飞。太阳的光线因为使用得太多太久变得陈旧发黄,像一幅古香古色的老画。作手术是件需要避人的事,自己单位当然不行,他们来到了一个很小的医疗点,那里有小玲的一个同学。阿伟像丧父一样心情很沉重,他一直阴着脸陪她上手术台。小玲在手术台上的模样很难看也很痛苦。阿伟用牙齿紧紧咬着烟屁股,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核心部位,他似乎要看清在这个曾经给他们无数欢乐的地方是怎样接受痛苦接受侵略接受折磨接受伤害的。机械肮脏而苍老,发出的声音颇像一种出毛病的难以启动的拖拉机声。一会儿从里面拨出来一个血肉模糊的小东西,头指大小,像一个棉球刚从血盘里捞起来似的。他让大夫不要扔它,将它装进他早已准备好的塑料小盒里盖着。这个塑料小盒曾经装过一枚精巧的戒指,现在这只戒指戴在林萍手上。在拿起小盒的时候,阿伟流下了一滴扁长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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