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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我在短信回复框输了这四个字,却发觉手指迟迟按不下发送键。

  没权没势的人生就是凄凉,欲拒偏得还迎。我不禁疑惑,犹豫,痛心。如今,我竟连自己的真心真情都不肯放过了?也玩弄起这虚情假意来。真不知,为求这可能的自保,这番沦落到底值不值得!

  脑后的吹风机已经停下了轰轰的电机鼓风声,发间的那双温柔手,正落在我肩膀上,轻轻摩挲着,这般的温情静默令我心中涌起凄然。

  凌飞耀他可知,纵是万千人都无用,唯独只能求他,我也不肯低这一头。

  此刻的木然相对,已是我贪念作祟和不忍忤逆混杂而就。再一低头,便是自坠无底深渊,便是饮下见血封喉。

  昨夜便已自知,他,我欠不起!

  何必犹豫?又不是签字画押的合同,不过没头没尾,结果尽由他人操控的暧昧游戏。且待我安然熬过6月之后,及时通知反悔即可。若我没事,这一个月的时间,应该也误不到他什么。用几个字换一条退路,值!

  狠狠心,我终究还是按下了发送键。

  短信发了出去,肩头的手顿然滞住,微力迫压,一声轻叹入耳。我转回头去,只见魅颜苍白,笑意牵强,半垂眼眸,暗敛起无奈。

  我心慌意乱,回头牢牢盯上手机,屏幕上显示时间已过下午1点。

  混乱纠结的脑袋居然还能想起正事来,想起下午2点是MV制作研讨会。我暗暗凝神默念——忘我工作,全情挣钱!

  肩上那双温柔手终于离我而去,我偷偷松了口气。该准备去开会了,我低头,伸手向床沿那叠衣服探去。

  凌飞耀快手一拦,嘱道:“MV造型的事,等会儿我替你跟导演交流,你的方案我都清楚。今天是初次会议,这会反复还会有几轮。你这次不出席,不会影响进度的。烧还没退,刚才你吃了感冒药,估计一会儿就困了。所以下午你就留在这里休息,不要起来乱跑,知道了吗?”

  我心里很虚,半点不敢驳他的体贴好意。我点过头,还是不敢看他,背着他转身重新躺下。

  后来,我听见他走开,又隐隐听见卫生间淅淅沥沥的,有淋浴的水声传来。不多时,我就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一觉醒来,四周寂然。我明知他开会去了,睁开眼看不见他,竟然觉得失落。我掏出手机,一看时间已是下午5点,就从床上爬起,换回了自己的衣服。

  轻轻拧开套房的门,只见凌飞耀正在办公桌前批阅文件,身上衣饰已焕然一新。静然沉宁的他,身上有决策千里的王者气度。

  他大概察觉我的动静,转过头来,浅然一笑道:“醒了?我刚才回来时,看你还在睡。”

  我心中温暖,笑亦温暖:“嗯,睡醒了,我感觉好多了。”

  凌飞耀抬腕,看了看手表:“离下班还有点时间,外面开了冷气,你先回里面待会儿。等下我送你回去。”

  他剔透纯净的眸光仿若春风般柔媚,唇角弯弧又似桃红柳绿般明媚,看得人陶醉忘我。一时间,我有些恍惚,见他笑容转深,勾得我心跳失控,我才翻然醒觉。

  我垂眸凝神,急道:“我想回自己办公室,我的包还在那里。”

  “好,那你拿了就过来。”

  我抬步出发,刚推门出去,手机就有来电响起,掏出一看竟然是凌飞扬。我掩上凌飞耀的办公室门后才接起电话。

  “郑天乐,你马上到车库电梯口等我,晚上一起吃饭!”凌飞扬的邀请好似下命令。我不知他是领导当惯了,还是不想给我回绝的余地。

  “噢。部长,我知道了。”我有气没力地答他。

  回到办公室,我掏出随身带的镜子,看了看自己仪容。不错,现在的脸色够暗淡够憔悴,身上是早上头昏脑涨随手扯了穿的——破洞牛仔裤加旧T恤。就我这德行,今天见他,看来是最好不过的日子了。

  主意一定,我拎起包,返回隔开几步之遥的凌飞耀办公室。

  敲门得许,入内我只踏进两步,略低了头,木着一张脸,盯着办公桌一角:“二少,凌部长晚上约了我,等下就不麻烦你……”

  我话没来得及说完,凌飞耀已快语抢道:“你今天在感冒,还是早点回去休息。我哥那里,我来帮你跟他说好了。”

  我已侧转半身退向大门,手拧门把,低头急道:“谢谢,不麻烦了,我今天刚好有事想跟他见面。”说完立刻开门,旋身而出。

  大门合上前的刹那,我从门缝中瞥见他一脸愕然。但我手下仍无半点拖泥带水,顺手一带,咔一声,锁扣脆声合上。

  我随后搭了电梯直达地下停车库,跟着凌飞扬离开了公司。

  今晚,高级日本料理店,日式私家庭院式的餐厅清幽雅致更甚于昨。我要求的菜系,凌飞扬安排的地点。和服女侍引领在前,沿步只闻三人脚步声。我们在一庭院边厢入座,临窗外,静水安莲,傲松默石,静谧得几近无音。

  凌飞扬和我才坐定,领路女侍一退,又马上有侍应入内上茶和小点,恭敬等候点餐。

  今天,他要我做主,我也不同他客气,故意瞎七搭八点了一大堆。这果然又引来他的嘲笑,但嘲笑归嘲笑,还是任由我折腾。

  点菜的侍应生退去后,包厢内仅剩我和凌飞扬两人。隔开我们的墨色餐几仅有几十公分宽,偏他一落座就倾身倚靠于上。我只好身体稍稍后仰着,视线故作被窗外景色吸引,刻意飘出了窗外。

  倏然,脚上有异,似有魔足缠来。我下意识将腿抽回坑沿上,侧缩身旁,惊惧之态顿显,反复深呼吸才勉强压了下去。寂静中,更听见我胸腔之中心跳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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