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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我赶紧双手按住了说:“董柳你不高兴你骂我打我几个耳光都可以,你腆着个肚子要到哪里去?现在可不是赌气的时候,要赌也别拿孩子赌!”她马上躺下去,口里说:“大为你叫个车来,我回院里去生,我就不相信碰到我那样倒霉,实在要碰到那是命。”

  我说:“董柳你别说这些山高水低的话!”又说:“妈妈你赶快把钱包起来。”就冲了出去。

  我骑车回到厅里,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就向尹玉娥开口说:“董柳她是剖腹产,要多交一千块钱,我一时也凑不上,能不能在你这里周转几天,就几天。”她吃惊说:“剖腹产?那可要小心,那不是开玩笑的,要小心!我一个熟人的朋友的妻子,就是……”

  我打断她说:“说不定今晚就要上手术台了,钱还没交呢。”

  她说:“差多少?一千?谁也没有这么多闲钱放在家里。”

  我说:“能不能到你家计财处长那里去通融一下,就算我私人借款。”

  她说:“我要是有钱放在那里,我现在就跑回去给你拿来。财务上的钱,谁敢动一根毫毛,动一根毫毛都是犯法的事,除非你到马厅长那里去批张条子下来!财务上的纪律……”

  我没听下去就到了门外,回到家里乱翻一气,把袜子一双双拆开,扔得满床都是,想找到那张存折,也没找到,气得我双手叉着腰站在那里把董柳狠狠地骂了几句。又到监察室去找莫瑞芹,她说:“你的忙我肯定是要帮的,一千块钱也不算什么大数。明天行吗?”

  我说:“说不定今天晚上就要动刀子了,如果真要输血……”小莫说:“我就到银行去取,你在大门口等我。”匆匆去了。一会小莫来了说:“存折是在这里,没想到我先生他设了密码,我去取钱还是柜台上告诉我的。明天上午我一早就送过去可以不?”

  我说:“谢谢了,谢谢了。”跳上单车就走。骑了不远我又转回来,问题还没解决!我很生董柳的气,把张存折看成命干什么!可她在这种份上,我又怎么能发作?到五医院去生算了,不见得就轮到我们又倒那血霉!我到小车队去找大徐,他说:“马厅长就要下班了,还有半个小时,来得及吗?”

  我犹豫一下,计算着路程,大徐说:“走,大为咱们一块走。”上了车我说:“大徐你真是个哥们。”到了病房我说:“董柳你想走我们就走,车都来了。”岳母说:“这就要生了还走到哪里去?我的女儿不走!”

  我急得跳脚,只觉得脑袋里塞了几吨炸药,引信都点燃了,又手通了电似的恨不得就甩自己几个耳光,又恨不得捅自己一刀才解恨。董柳说:“妈妈你把那一千块钱给他。”岳母果然掏出几张百元钞票来,。

  我说:“等一下。”飞跑到楼下,叫大徐赶快回厅里。上来我问:“哪里又来了钱?”岳母说:“刚才董卉来了,拿了这一千块钱,说好是给孩子买东西的。”

  我说:“董柳你要你妹妹的钱干什么。她还是个学生!”董柳说:“那肯定是任志强给她的。”

  我说:“那就更不能要了,任志强的钱,我要它干什么,还不知道他的钱哪来的,万一不干净呢?他工资比我还低,还要抽好烟,他有干净钱?”董柳说:“没有根据不要乱说,这不是开玩笑的事。你先拿着交了再说。”

  我跺脚说:“不要,不要!”董柳说:“你实在不要我出了院报了帐还给他,争了这口硬气也只有这么多用。”

  我想想眼下没这钱还真迈不过这道坎去。什么叫一钱逼死英雄汉?我把钱接过来说:“那讲好了,报了帐就要还的。”

  孩子总算平安问世,是剖腹产,取了个大名叫池一波。孩子的出世改变了很多东西,首先就改变了我自己,也改变了董柳。就说我吧,我从小就苦惯了,现在这种不愁吃穿的生活已经足够。多少年来,我把那些屈从于身体几个敏感部位的欲求而贪得无厌的人都看成“猪人”,再加上“狗人”,都是动物中的低下者,是我心中极鄙视的。董柳呢,对生活也没有特别高的要求,别的护士找到有钱的男朋友,穿上漂亮的衣服,她也不怎么羡慕。可对孩子吧,这样就不行了。董柳说:“我自己受一万个委屈,我都没关系,早就想通了,总比我在乡下好吧。对我一波呢,他受一点委屈我心里就扯着痛,真的有一根钢丝在扯着痛,我受委屈就是为了他不受委屈。”这样婴儿摇床,衣服,尿不湿等她都要买最好的,奶粉要买原装进口的婴儿奶粉,至少是能恩和力多精,国产品牌她看都不看一下。

  我说:“外国牌子贵几倍最多也就是个名。”

  她说:“我就花钱买这个名,我心里踏实,没亏着我一波。”有一次我假说能恩没有货,就买了伊利奶粉。她冲着我说:“男人,男人,男人呀!”一定要我马上去把能恩买回来。又说要买个冰箱。

  我说:“你也学会赶时髦了。”

  她说:“这都是起码的东西,我一波半夜要吃奶,我奶又不够,临时冲奶粉,半天不凉,早冲好放在冰箱里,开水一烫就可以了。”就买了一台“万宝”冰箱,挤得房子里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过来过去都要侧着身子。一波晚上爱哭,非要摇婴儿床才止哭,可楼下的人有了意见。以后一哭岳母就起来抱着来回地走,一边哼哼地唱着才行,还不能坐下来,坐下来抱着都哭。董柳说:“你看我一波好敏感,是坐是站他就知道了。”

  我说:“这样下去那怎么得了,三个大人都不要睡了。”董柳说:“那你的意思是我一波他不该哭,他哭的权利都没有?谁有权利剥夺他哭的权利?”

  我说:“孩子是摇窝里惯坏的,让他哭两天,哭了也不抱,他知道没希望,就不哭了。”董柳答应试试,可真哭起来她还是忍不住,自己爬起来抱着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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