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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快到下班的时候,皮埃尔拍着我的肩膀跟我说,今天晚上给他们家的第四个孩子过一周岁的生日,他知道我没有自备车,问我要不要坐他的车一起走。我这才想起来昨天我承诺过的这个邀请。

  我摇摇头说抱歉。

  他马上问我:“是不是今天早上的病人死亡的情况影响了你的情绪?”

  还没有等我回答,他就想当然地安慰我说:“是上帝想念他了,这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我牵强地笑笑。病人死在我的手上,怎么说也不是一件马上可以轻松忘记的事情。何况死者和我之间,还转弯抹角地有些别的牵扯。

  皮埃尔又说,他准备了很多的上等白葡萄酒和新鲜生蚝。

  我还是婉拒了。

  有米卡在等,谁也拽不走我。

  等到我走进家门的时候,毛毛已经睡了。厨房、吧台清洗得很整洁,把我这些天来积累的污垢都扫荡了,象是那种重新开始被人照顾着的生活。

  米卡呆呆地坐在床头陪着毛毛,她的眼睛,是这屋子里唯一有点动静的东西,但那动静里注满的呆滞,象是另外的一个得了自闭症的孩子。

  我一进门,习惯性地先去上了个厕所。卫生间里有着明显的被女人使用过的痕迹。我看到厕所的垃圾桶里有很多带血迹的手纸。

  §65

  从厕所里出来,我看似随意地问了问米卡:“怎么,你来例假了啊?”

  米卡看了看我,眨了眨睫毛,没有说话。

  吧台上有米卡给我做好的饭菜。是久违了的家的气氛。

  我一边拿碗盛饭,一边招呼米卡说:“过来陪陪我吧。”

  这时候,我在米卡的脸上看到了一丝随风而逝的笑容。

  我问米卡:“为什么不接家里的电话?”

  米卡淡淡地说:“你没有让我接啊。”

  我说:“你应该想到,除了我要找你,还有谁会找你找到我家来?”

  米卡说:“我笨啊。”

  我告诉米卡:“你继父死了,我本来是想第一时间告诉你的。”

  米卡问:“真的啊?”

  我解释说:“手术后的并发症导致的脏器衰竭……我们尽力了。”

  米卡沉静了一会儿,突然,她爆发出了嚎啕的哭声。

  我不知道该怎么来安慰她。

  她的抽泣牵扯着全身都在抽搐,那种激动远非一个“悲恸”可以形容。

  我找来了纸巾,递给她。这个时候,让她先发泄出来应该比什么语言都更恰切。

  米卡就这样抽搐着喘息着哭了很久很久,似乎把每一个毛孔的呼吸都全部调动和更新了一遍。

  然后,我跟米卡说:“好了好了,都过去了。”

  米卡红肿着眼睛点了点头。

  死亡这个话题,因为刚刚的发生离得我们太近,我们都没有去碰。

  夜里,我和她并躺在被子里,我问她:“为什么那天走了就不回来了?”

  米卡摇摇头,不说话。

  我伸手去抚摸她。她身上的气息总是吸引我的。

  我掂量着自己的欲望和她的身体状况,问她,今天是你例假的第几天?

  她回答我说,很多天了……半个月了吧。

  我一惊。

  医生的直觉让我赶紧直起身子,问她:“这不正常啊。你怎么了?你去医院检查过了吗?”

  米卡还是摇头。

  我是做过妇产科医生的,尽管那段时间简短得可以从我的履历里忽略掉,但是,有些常识、有些见识是会让我一生记得的。一个育龄女人,这样长时间的下身出血,如果不是内分泌的问题的话,就一定有其他的妇科疾患,比如盆腔炎、宫颈炎、或者是先兆流产、子宫外孕——出血是最明确的病兆。

  我大致给米卡讲述了一下,然后,问米卡:“你身上经常有这种情况吗?”

  米卡不说话。

  我再问她:“你能告诉我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吗?这很重要……你是不是怀孕了啊?”

  米卡无语,也不看我。

  §66

  我能猜到她一定有什么隐衷。我也能猜到这个隐衷的大致方向。

  我跟米卡说:“你跟我说实话,你不要瞒我什么,我是一个医生,现在我把你当成是我的病人。”

  米卡把嘴唇咬得紧紧的,象是一种宣誓和决定,仿佛一松口就会流淌出一个惊天的秘密一样。

  我把米卡的肩膀扳过来,我看到,有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在她咬紧的牙关处停留了那么短暂的一瞬,迅速地逃离了她俏丽、但苍白的面容。

  米卡不说。

  她侧过身子,上身顺着床架的靠背滑了下去,直到滑成了180度的样子。

  她用沉默和假寐来回避我。

  有些事情她心里是早有答案的,不过就是她不想告诉我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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