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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他出差的时候就把小猫交给我带回家照顾,我给它放音乐,喂它吃东西。睡觉的时候它总是调皮地用小爪子轻轻地挠我。挠我的头发,我忍了;挠我的脸,我就不干了,咯咯笑着用手护住脸,对小猫说:“把妈妈给挠破相了,你爸就不要咱们了!”然后小猫就挠我的手和胳膊,抓得一道一道的痕迹。

  我和安迪在一起的时候,小猫喜欢窝在我身边。早晨醒来,看见小猫站在被子上,两眼直愣愣地看着安迪,离他的脸非常非常近,很耐心又很警惕地等着他醒来。安迪总是会被它这个样子逗乐,后来总是模仿给我看。我说:“你看,你再不对它好点,它都快不认识你了。”

  安迪出差回来,我把小猫送还给他。在家里时一直忙,没来得及给小猫洗澡,过去后我就抽空给小猫沐浴了一番,它比在我家洗澡的时候要乖很多。我不知道可不可以把它放浴缸里洗,因为按照时间计算,它身上的皮肤病还没有痊愈,于是就在洗手盆里给它洗。它的两只前爪搭在台面上,两只大眼睛无辜地看着我,不闹腾也不享受,很是一副哀怨而无奈的样子,可爱极了。安迪说他上次把小猫放浴缸里洗的时候,它的神情也是可爱极了。他学给我看,我笑了很久。

  安迪开完会回来看小猫,它已经犯困了,我也很困倦地躺在沙发上,小猫就蜷缩在我的肚皮上,我们两人睡得呼呼的。小猫浑身还是湿漉漉的,跟个落水的小老鼠一样,缩在那里只有拳头大小。我醒来的时候发现安迪边打电话边偷拍我们俩落魄的照片。

  阳光真是好得很,我换了姿势继续睡,小猫又趴在我的背上,睡得呼噜呼噜的。

  安迪回来就打开电脑忙,我赖在他身上,缠着他说话。他总是喜欢拿小猫吓我,我越怕什么他就越说什么,说他喜欢把小猫放微波炉里转五秒钟再拿出来,这么做可以除菌,不用洗澡了。我吓得尖叫,骂他邪恶,魔鬼,他就乐得哈哈大笑。他还说在网上下载了二十一种吃猫的方法,其中最经典的就是宫爆猫丁,又吓得我尖叫,大喊,揍他,他又哈哈大笑。我吓唬他说,再这样变态,我就把小猫抱走,不给他了。他便会说我是偷猫贼,小猫是他的命根子。他本来想和我一起带小猫去医院,可是公司脱不开身,他说,爸爸不能和妈妈一起带宝宝去医院啦。

  安迪很是感激我这些天照顾小猫。他一直都担心保姆不会照顾,所以小猫落了一身的病。在我家的那几天,我天天带小猫上医院,它打针的时候非常恨我,我的胳膊上脖子上脸上被它抓得伤痕累累的。

  一天安迪在办公室给我打了无数个电话,因为小猫又病了。我急忙赶到他家里,看见小猫,我的眼泪哗地就下来了。安迪的电话追过来时,我都哭得说不出话来了。小猫病得很重,几乎是垂死的样子。我赶紧抱它去了医院。安迪每隔几分钟就打个电话,急得不成样子。我生病也没见他操心过,看来不是缺根筋,只是想不想做的问题。

  小猫输液以后精神好些,竟然吃东西了,我们都很开心。我给安迪留下一页长长的留言,告诉他我不在的时候该如何照顾小猫。一共十条,最后一条是,不要再叫小猫“圣诞晚餐”,医生说这是它生病的原因。

  以前安迪看我那么喜欢小猫,老逗我,说要把小猫养得胖胖的,过圣诞节就吃了,所以他把小猫名字改为“圣诞晚餐”。我恨死这个名字了。

  有了对猫的牵挂真的很不一样,它有点像我们俩的孩子,我们因为这个小猫彼此贴近了很多。安迪其实可以是一个非常好的爸爸,如果他想的话。

  我到新公司后成为众人关注的对象。所有好奇、敌意和嫉妒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个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管理人员身上。

  如果说我在离开旧公司之前还认为自己受了什么委屈,那么到了新公司后,那些委屈已经不值一提。在我到新公司后,旧公司的老板还给我邮件说:“小云,如果在那里受了什么委屈,告诉我。”我当时就对着电脑泪流满面。

  对旧公司的感情一直是很深厚的。直到我们成了竞争对手,在工作中遇到困难时,我首先请教的还是我的旧老板。我手边需要的资料一时整理不出来,我会给过去的手下发个邮件,他们会第一时间给我传过来,当然是不涉及公司机密的公开的专业资料。他们也会在郁闷的时候和我倾诉,听我的意见。我有时回旧公司的办公楼见客户,会先回以前的办公室溜达一圈,和同事打个照面,说我们一会儿还会在客户那里见面啊。我们约好,谁输了项目谁请客吃饭,这叫愿赌服输。

  可是商场如战场。这个行业这么小,我们又都是一流的公司,我和旧公司的同事、老板后来照面最多的就是在客户的竞标会上,尤其是和我以前的香港副总,避都避不开。有时我前脚从客户会议室出来,看见外面等着开下一个会的就是他。但是我们的友谊从未因为工作的竞争而退色过。我们仍旧一起吃饭,一起玩耍,只字不提工作的事情,也只字不提我们正在竞争的项目内容。我们有这样的默契。我在签下合同后,会把第一个电话打给他:“Sorry, I got it.”他会由衷地为我高兴:“祝贺你。我为你感到骄傲。”

  我和旧公司的另外一个德国副总也是很好的朋友,我们俩也为另外一个行业的客户打架。有时我在加班的时候打电话过去聊天,开玩笑说:“啊,竞争对手还在加班,那我也得再干一会儿。”然后彼此会心大笑。

  那个香港副总在我离开半年后离开了北京公司。有他自己的原因,他和新来的老板风格不同;很遗憾也有我的原因,我和旧公司直接竞争的好几个大项目都是我赢了。我避不开这个竞争,因为客户找到两三家竞标,除非你弃权,如果面对,你就不能佯攻,否则会毁了自己的业内名声和客户永久的信任。而且面对那么大的内部压力,我也需要用业绩来证明自己。

  有时也会有强烈的失落感。我所有最亲爱的朋友、同事、老板都在旧公司,他们才是我最亲近最可爱的人,可我这么努力地为新公司工作,在众多敌意的目光下生存,我是为了什么,为了一份薪水?值得吗?我会在无数个通宵加班的夜晚瞬间崩溃,打电话给我过去的香港副总呜呜地哭,我很伤感,不知道自己工作是为了什么,我爱的是旧公司和旧公司的人。很多时候擦擦眼泪,又是一个通宵到天明,第二天我仍旧得用一副沉着冷静的面孔面对新同事和客户。

  收到大卫的邮件,约我出来一起去参加一个聚会,在日坛公园旁边的zing。他的邮件显得很随意的样子,没有那么郑重其事,是他一贯的不过分热情也不过分冷漠的风格,极其绅士,距离感和亲密感也都恰如其分。曾经我恨死了他这个样子,永远滴水不漏,永远刀枪不入。

  我犹豫了很久,已经一年多没有见到他了,曾经以为这个人会永远在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我终于还是去了。他约我先到他家里,然后一起去餐厅。我的公寓和他的公寓其实也就隔路相望。

  临出门前换了很多套衣服,没有一件觉得合适,每套衣服都显得很傻,最后我穿了件白色背心和超短牛仔裙,穿着拖鞋去看他。

  敲他的门的时候,我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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