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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七


  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风沙太大,白天的昌里路反而空空荡荡的,有两个低着头笼着袖子的男人慢慢从路口进来,都围着厚厚的围巾,带着狗皮耳帽,其中一个挎了个老式的黑皮包。

  季棠棠站在屋顶上,居然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屋里几个人?”

  “两个,有一个回家了。”

  “也好,抓两个太费劲,女人有时候疯起来,也他妈难搞。上次那个,抓了老三一脸的血道子。”

  季棠棠从屋顶上下来,跟在两人的背后走,其中有个人估计是气喘不大匀,伸手扯开了围巾透气,这一露脸,季棠棠认出他来了,就是那个撞岳峰的司机!

  他们在大美屋子门口停下,一个人离得远些放风,那个司机咚咚咚敲门,屋里传来尤思胆怯的声音:“谁啊?”

  那人很凶:“收水费的!拖了一个月了都,信不信关了你的闸!”

  门开了,季棠棠真想叹气,那人撞开门就冲了进去,挣扎的厮打声很快息了下去,尤思的呼救也微弱的像是小鸡仔的呜咽,过一会儿,望风的人也懒洋洋的进来了,尤思倒在沙发上,长发盖着半边脸,另外半边脸肿的老高,望风的那个拂开她头发看了看,笑的很下流:“长的还不错,哎,你要不要放一炮?”

  那个司机很是嫌弃:“这种女人脏的很,你也不怕得病。”

  望风的咂咂嘴,似乎有点可惜,顿了顿又问:“你说,他们把这些女人弄去干嘛?”

  “谁知道,拿来卖吧,不是说那种穷地方,多的是娶不上媳妇的光棍。”

  “也不对啊,卖到那种地方,还得贴车费油费,哪有放她们在这卖肉赚的翻?也他妈忒辛苦了,冒着卖白粉的风险,回头卖个白菜的价钱,再说了,要的也不全是女人,西头那边不是说也送过几次男的去那地儿吗?”

  那司机有点不耐烦:“你只管拿钱,操那么多心思顶屁用!车子停巷子外头了?那走呗。”

  司机把尤思给背上,头发往脸上挡挡,遮了个八九成,那望风的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往尤思身上一罩,黑皮包里掏出个连着滴管的吊水瓶子上,滴管用胶布粘在尤思额头上,另一手把吊瓶举高:“走呗。”

  两个人急吼吼的,一个背着人小跑,另一个举着吊瓶紧跟着,时不时抬手抹一把额头,叫着:“慢点、慢点、轻点、轻点!”

  巷子口有人进来,见状赶紧让道,目送时还感叹两句:“这大过年的,吃坏病倒的还真多……”

  天一擦亮,大美就过来敲门:“哎,哎,天亮了。”

  门应手就开了,里头的锁舌没关死,屋里头有一股蜡气,探头一看,季棠棠趴在梳妆桌上,走近瞅瞅,前头有根蜡烛,燃到底了,蜡油淌成了一摊,只有那么一小截尖尖的蜡烛芯贴在被熏黑的桌面上。

  这还睡上了,大美皱眉头,很不客气地伸手再推:“哎,我说……”

  季棠棠应声而倒。

  大美愣了半晌,头发根儿都麻了,她拿脚去踢季棠棠:“哎,哎,你他妈讹我呢?”

  时近中午,大美烧开水泡了一桶干脆面,呼啦呼啦埋头吃了一气,忽然抬头,嘴角挂着面条发起愁来。

  这可咋整啊?

  报警吧?报警不行,牵起藤带起瓜,她嘴巴毒胆子小,被警察那么凶声凶气喝上两句,什么底儿都交了,到时候被定个涉黄,这他妈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儿吗?再说了,你不认识人家,你不认识人家怎么就让人家进屋了呢?还收了钱是吗?没收!顺带再罚个千八百,操,她辛辛苦苦做牛做马一次也才百八十的,大过年的,还盼着新年新气象开个好头呢,破财是万万不行的。

  这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毛病啊,说死了吧,气还热乎着呢,说活着吧,死活又叫不醒,丫是把自己当睡美人了吧,那也睡错地儿了啊。

  大美愁的头发都白了两根,到下傍晚时,她终于有了主意,横竖这事,是断不能出在她家里的,要发愁的话,让别人愁去!

  她耐着性子等到夜半,看看周边的住户都熄了灯睡觉,自己吭哧吭哧连拖带拉,把季棠棠拖到靠巷子口的一家门口,又偷偷跑回家,门一关,心头大石落地,舒爽的不行。

  但睡觉时老睡不踏实,听外头寒风撼着窗户,心里头一咯噔:万一一晚上都没人发现这姑娘,她给冻死了怎么办?

  于是哆哆嗦嗦披着衣裳开门看,果然还在那墙根靠着,犹豫了几次,只好又吭哧吭哧拖回来,瞪着双熊猫眼等到快天亮时,才又重新转移了出去。

  回来之后裹着被子听吊钟的秒针滴滴答答,日光初透进屋时,外头有声响了,她听听是时候了,披着衣裳打着呵欠出门,那门口已经围了一圈人了,大美挤进圈子里去,逮着边上的人问:“怎么了啊这是?”

  一边问,一边偷偷拿眼瞄着季棠棠,有个上了年纪的女人上去拍了拍季棠棠的脸,又伸手在她脖子底下试了试:“还有气呢,报警吧。”

  这么一提倡,旁边的人纷纷掏手机了,大美松了口气,心说:我这也是送佛送到西了。

  警车先到的,两个110的警察商量了半天,觉得不该乱挪乱动,还是拨了120的急救电话。

  早上八点多,一辆哇呜哇唔的救护车进了市立一院的大门,后头跟了辆警车,煞是醒目,很多院子里晨练的、住院陪房的、早起买饭的都凑上来看热闹,一边看一边交头接耳地猜测着原因,医院里救护车来来往往是不罕见的,稀奇的是跟着警车,这一般都跟案子有关了,是凶杀呢还是自杀呢?百无聊赖的住院生涯,有这些话头嚼来嚼去最是滋味了。

  担架一下来,就有人发表意见了:“小姑娘多年轻啊,自杀啊?”

  “情杀吧可能。”

  “是开煤气吗?”

  “没准割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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