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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〇


  阿禾想了一下:“也不是特别向往,看小电影的时候,是有点羡慕,但也就是看看。西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想开玉门关,先要灭绝关内的妖鬼,我觉得灭不了的,至少一百年灭不了。”

  叶流西想听听她的想法:“为什么?”

  阿禾掰手指:“首先,你知道关内的妖鬼有多少吗?现在被封印在博古妖架的那些不算,有些出逃了但是躲起来的、被私人秘密收藏的,都分布得天南地北,你这得花多少时间、清查多少次,才能做到一个‘绝’字啊。”

  “其次,博古妖架分上中下三册,上册的妖鬼基本都没什么害处,比如流光,多少地方用它照明带路。还有你的钢筋铁骨、金蝎,东哥的心弦,连你想救高深,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让李金鳌去往博古妖架里想办法,你不能依赖着它,同时又想绝了它。”

  叶流西不动声色:“还有吗?”

  “有啊,真出关了,这么多人,怎么去适应外头的生活啊。”

  叶流西沉默。

  没错,阿禾说的,也是她近来一直在考虑的。

  关内人很喜欢外头的东西,争相追捧,铁皮车啊、小电影啊,还有各种新奇玩意儿,这些物质上的东西,总是很快就能被接受,但最难接受的,是观念、文化,还有生存法则,至少要花一两代人的努力去融入。

  这些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你想出去,可人家会接纳你吗?

  这么多不明来历的人,突然在荒无人烟的地带出现,对关外人来说,这不叫惊喜,还很有可能激起恐慌。

  ……

  叶流西说:“但是让你一直生活在关内,你甘心吗?”

  阿禾奇道:“为什么不甘心?我觉得关内也不错啊,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嘛,退一万步说,哪怕现在关内不好,比关外差很多,我们可以想办法去改进啊,为什么一定要抛弃老家,跑到人家的地盘,去看人家的眼色呢?”

  叶流西心里一动。

  她想起在白龙堆时,第一次听到的那首谣歌。

  ——玉门关,鬼门关,出关一步血流干,你金屋藏娇自快活,哪管我进关泪潸潸。

  最初进关的那批人离乡背井,披枷带锁,自然怨念难平,但世易时移,于现在的关内人来说,关内才是老家,关外反成了“人家的地盘”了。

  关内不好吗,改就是了啊,她早就不是辗转流浪咒骂世事对她不公的小姑娘了,她占据了那么多资源,为什么不能把关内的规则改一改,改出个天地呢。

  回到营地,阿禾先去找李金鳌交代高深的事,顺便找人修复兽首玛瑙,叶流西自己一路散步回帐篷。

  她的帐篷外搭了矮棚,供金蝎栖息,或者说,金蝎一直是她帐外的最忠实守卫。

  离着帐篷还远,就看到了镇山河和镇四海两只鸡,这两只,按说该跟着李金鳌的,但总在她帐外出现——不是对她感兴趣,是对金蝎。

  又上演每天都见的老一套了:镇山河窝在原地不动,镇四海预备,跑,向着金蝎一路疾冲,快冲到跟前时,一个急转,又跑回来了。

  身上披着的小披风在迎风招展,它一路带风地回到镇山河面前,一脸的骄傲和诚恳,像是在说:看,山河,不怕的,去,像我一样,勇于挑战自我!

  镇山河死赖在原地,就不去。

  镇四海开始推它,拿头推,用屁股推,然后发展到啄、用翅膀扇,镇山河想跑,被它撵得无路可去,眼见被撵得离金蝎近了,心里一紧张,鸡脖子陡然一歪,晕倒了。

  夕阳西下,镇四海站在晕倒的镇山河身边,全身笼罩着英雄无敌的落寞。

  金蝎则一脸的莫名其妙:这两只鸡,每天都要来这么一出,搞毛玩意儿。

  叶流西真是哭笑不得,关内难混,一路走来,人人免不了摸爬滚打,倒是这两只鸡,误打误撞,阴差阳错,没什么本事,偏还成了稳当的赢家。

  修复兽首玛瑙想来需要不少时间,一直到饭后,阿禾都没回来,倒是先等来了李金鳌。

  他腋下挟着崭新牛皮纸装订成的册子,忧心忡忡。

  叶流西对这册子略知一二,是新修的《博古妖架》,这九个月以来,每攻下新的市集,李金鳌都要设法收集不同的妖架版本、跟新归降的方士反复确认、再结合自己在大博物馆那一夜所看到的内容,对各类妖鬼条目进行不断的补充和完善,到如今,虽然不敢说册子尽善尽美,但里头的内容,已经相当可观了。

  李金鳌的脸色相当凝重:“流西小姐,你跟高深见面的时候,他有没有提到记忆力不如从前?比如说对从前的事情,记得不那么清楚了?”

  叶流西心里咯噔一声:“有,他说过记忆越来越模糊,还说怕自己不记得做人是什么感觉,曾经专门去矿工的营地,听人说话。”

  李金鳌急地跺脚:“这就完了,全中了。”

  边说边把册子摊开了送到叶流西面前:“流西小姐,你自己看吧。”

  叶流西瞥了一眼,上头有一句话,李金鳌已经用笔重重标出了

  涎珠慎用,过五,恐有人蛇之虞。

  叶流西觉得有点不妙:“这是什么意思?”

  “涎珠不能多用,一次性用超过五颗,就很可能变成人蛇,意思是身上长满蛇鳞,脑子也受损,简单点说,就是到最后,记忆都消失了,连自己是人都忘记了,魂魄尽销,彻彻底底,成了人形的一条蛇。不过这个过程不算快,得好几年吧……高深到底用了多少颗涎珠啊?”

  叶流西沉默了一下:“他没说,不过从他的描述来看,他当时慌不择路,病急乱投医,用了二三十颗应该是有的。”

  李金鳌差点晕了过去:“那难怪才几个月,他的症状就已经这么严重了,照这速度,流西小姐,高深撑不了多久的,说不定你下次去看他,他就已经是条人蛇了。”

  这话说完,帐篷里忽然安静。

  叶流西盯着李金鳌看,李金鳌被她看得心头发憷,不安地搓着手,喉头止不住发干:他知道刚刚的话不中听,但他说的是实话。

  正手足无措时,终于来了救星。

  阿禾气喘吁吁进来,脸色却是极兴奋的:“西姐,有好消息……”

  话说到一半,察觉到帐篷里气氛不对,蓦地住口。

  叶流西抬眼看她:“总算有好消息了吗?那说给大家高兴一下。”

  阿禾说话时,语调都是上扬的:“我跟赵观寿通过话了,他说明天一早,会把江斩送到我们大营。”

  这的确是个好消息,叶流西的右手不易察觉地颤栗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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