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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〇


  肥唐得意洋洋,又脚步匆匆,不一会儿就赶到了昨天的那家瓷器店,一见老板,双目放光:“那个鸡心碗……”

  老板满脸堆笑,从柜台后头捧出一个小木盒来,小心翼翼放到玻璃柜面上:“我回去检查过了,一点磕碰都没有,兄弟,不是我吹,你整个西市逛遍了,都未必能找到这么好的货……”

  这不是他平时忽悠客人的台词吗,看来关内关外,坑蒙拐骗一个套路,肥唐满口答应:“我先看了再说,价钱好商量……”

  刚掀开盒盖,身后忽然传来阿禾怒气冲冲的声音:“肥唐,我看你是想死!”

  几乎是与此同时,有褐红色的烟气从盒子里喷涌而出。

  ……

  上次,在红花树旅馆的地下车库里遇袭时,他拼命拿盖毯去堵破窗,生怕嗅到一点,就会有不良反应。

  现在,他终于有第一手的感受记录了。

  没有味道,但喉咙受刺激,酸痛,双目不断流泪,流着流着,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更可怕的是,会做怪梦。

  梦里,镇山河奸诈地对着他笑,腰间插一柄不锈钢的汤勺,再然后,两只鸡翅膀捧起一口倒扣的大粥锅,一把将他罩在了里头……

  §第八卷 无字签 第七章

  肥唐醒过来。

  地牢、晚上、身底下垫的是草席,黑石的墙壁阴冷渗水,铁栏外放一张矮木桌,桌上有个带玻璃罩的煤油灯,罩子被熏得一片油黑。

  这是被绑架了吧?

  肥唐居然不觉得很慌,一路怕死怕妖,情绪酝酿得太足,哭嚎滚爬的狼狈样都在脑子里预演过好几次了——真事到临头,反而有种“不过尔尔”的感觉。

  他脑子昏沉沉的,一转头,吓得“啊呦”一声。

  是阿禾,抱着膝坐在草席上,正一脸哀怨地看着他,这也就算了,关键她一个眼窝乌青,估计是被拳头砸的。

  肥唐差点笑出来,但看阿禾的脸色,笑了估计要被她打,他故作严肃:“你怎么来了?”

  阿禾说:“你说呢?”

  不用说了,肥唐大致能想象出当时的情形:大概是为了救他吧,然后双双被擒。

  他探头朝外看:这个地牢不大,有道楼梯通往外头,出口处是块盖板,估计外头挂了锁。

  肥唐莫名其妙:“谁啊?谁暗算我?蝎眼?”

  阿禾嗯了一声。

  肥唐说:“……你不是挺能打的吗?”

  阿禾没好气:“你没看到我衣服上的羽标吗?鸽子,主报信,盯梢,我又不是猛禽队的,再说了,那些人有备而来,我打不过怎么了?”

  肥唐后悔:“我就应该把我们老高带出来的……”

  也不对,阿禾说了对方“有备而来”,说明来一个套一个,来两个绑一双,高深的包办婚姻刚刚破裂,还是别让他遭遇又一重无妄之灾了吧。

  肥唐觉得,这绑架不像是冲着他来的,他这一辈子就没怎么出过西安,在朱雀路做生意,虽然偶有亏心,但不至于得罪到蝎眼头上——这一票,要么是对付羽林卫的,要么是奔叶流西去的。

  他问阿禾:“这样的绑架……以前发生过吗?”

  阿禾鼻子里嗤一声:“这一阵子,我们夜巡队的羽林卫被杀了几个人,江斩的情人叫青芝,也很厉害,上次混进羽林城,重伤了我们四个人——他们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见血要命,绑架……我这种小角色也犯得上被绑架?沾你的光吧。”

  那没错了,八成是冲着叶流西的。

  上头似乎有动静,肥唐有点紧张,叮嘱阿禾:“我告诉你啊,如果蝎眼的人来问话,你要配合,态度要好,不要耍横。”

  阿禾朝地上啐了一口:“我呸,我凭什么给他们好脸色看?”

  肥唐一脸鄙弃:“你这人,能不能有点变通意识?被野狗追,要分析形势:你打得过它,就往死里打,打不过,你还要以卵击石吗?错!是不是要保存实力以待反击?”

  阿禾说:“……是啊。”

  “所以我们需要变通,形势不如人,装孙子赔笑脸不丢人,等它放松警惕了,你一砖头过去,再往死里打,不也一样吗?”

  阿禾被他问住了:这人有时候话挺糙的,但细一回思,还真是那个理。

  正想说什么,咣当一声,楼梯尽头的盖板被掀开了。

  两人几乎是同时屏住了呼吸,目光盯着那一处不动,但外头的人像是有意要吊他们胃口,过了好大一会才走下来。

  地牢昏暗,楼梯那一段就更暗,乍看到身形,肥唐一声“西姐”差点脱口而出。

  旋即反应出不是:只是身形像,都是苗条高挑,但体态姿势不一样。

  肥唐直觉,这女人应该是青芝。

  到了近前,终于看清楚:这女人有一种独特的漂亮,眼眉细长,头发黑直垂肩,齐刘海,卷袖的白衬衫,黑色紧身背带裤,脚蹬有跟的皮质马靴。

  飒爽简洁的穿着之下,妆容却极其妖媚:红唇饱满欲滴,唇线勾描分明。最吸引人的是眼线浓重,右眼的眼梢处居然挑出一只惟妙惟肖的蝎子来。

  肥唐觉得,她往这走,就是烈焰红唇和一只蝎子往近前飘。

  明知隔着铁栅栏,她走不进来,但她走近时,肥唐还是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嗫嚅着问她:“你是……青芝?”

  那女人嫣然一笑:“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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