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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五


  睡到半夜,叶流西被镇山河的叫声惊醒。

  不只是叫,翅膀扑腾着乱飞,像是被人扑捉,细细听,好像还有挪床的撞声,叶流西心里慌慌的,攥紧枕边的刀起身。

  丁柳也半醒,声音迷迷糊糊的:“西姐,怎么了啊?”

  叶流西坐起来,摸黑拿脚去找鞋:“你别管,我去看看……”

  不对啊,怎么感觉……踩到了满地荒草呢?

  叶流西还没反应过来,左右脚踝忽然同时一紧,猝不及防间,整个人居然被拖下床去。

  丁柳忽然听到咕咚的落地闷响,惊得整个人都清醒了:“西姐?”

  叶流西大叫:“别下床!开灯!”

  地上全是野草,草身坚韧,边缘锋利,简直像活的一样,见人就缠,拼命拖裹,而且动作迅捷无比——她的腿、腰、手腕,乃至脖子,都已经被草给缠住了。

  丁柳吓得坐起来,也顾不上头了,手脚并用,爬到床尾去拽灯绳,拽了一下没亮,两下还是没亮。

  “西姐,没电了!”

  没有回音。

  丁柳脑子里嗡嗡的,想下床,脚才刚搭下床沿,就碰到冰凉且不断往上涌动的草尖,她以为是蛇,吓得触电般收回来,再加上看不见,一时间全身汗毛倒竖,大叫:“有没有人哪?”

  远远的,听到高深的吼声:“小柳儿,爬窗上房顶!”

  丁柳爬起来,一脚踹开窗户,正要大叫救命,窗口忽然倒吊下一个人来,吓得她血都涌上脑子了。

  亏得那人先开口:“是我,流西呢?”

  “西姐下床,栽到地上去了。”

  “这里我来,你先上房。”

  昌东侧身滑进来,依稀辨清叶流西那张床的位置,大步跨跳过去,迅速趴倒在床上,一手紧握住床框,另一只手摸向床下。

  只要拂到草身,立马拽起了扔开,动作务必要快,稍慢一点就是自己被缠上,后果不堪设想

  他很快摸到叶流西的身体,几乎被草缠得像半个木乃伊了。

  昌东大致确定她头的位置,抓住蒙缠住她口鼻处的草先拽,拽了两下,终于听到她呛咳的声音。

  野草还在汹涌扑上来,昌东管不了那么多了,双手并用,先抓开她肩部的野草,把她胳膊解放出来:“抱住我,快。”

  叶流西嗯了一声,一手搂住昌东脖子,另一手也学他,飞快地去拔拽缠身的野草,直到昌东一只胳膊用力箍住她腰,吼了句:“起来。”

  他用尽力气往后翻躺,叶流西另一手顺势搂上他肩,就听崩断之声不绝,居然硬生生被他从野草的杂缚中拽抱出来。

  昌东躺在床上,喘息粗重,问她:“没事吧?”

  叶流西嗯了一声,趴在他身上,累到不想动:她全身火辣辣地疼,嘴里都是草涩味,刚刚有一瞬间,嘴里塞满了草,昌东再来得晚一刻,怕是就要被活活闷死了。

  昌东说:“我们那里也是,镇山河一叫我就醒了,但刚下床就被拖倒……我从房顶过来的,院子里全是……”

  黑色的草尖,成片拂动如黑色的浪,还在往上长……

  床身忽然一倾,昌东反应过来:“快,上房。”

  §第七卷 黑石城 第二章

  野草长势汹涌,床板起伏不定,已经听到有草尖钻裂床板的裂声了,昌东扶着叶流西起来,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脱口说了句:“我的刀!”

  刚被拖下去的时候,刀没拿住,落在床沿边了。

  说完就后悔了:“算了,不要了。”

  昌东问她:“落在哪?”

  这不是要不要的问题,变起突然,还不知道出去了会遭遇什么——凶险的时候,武器是用来保命的,不是可有可无的物件。

  叶流西指了个位置:“就那。”

  昌东两手攥住她腰,几乎是把她推抛到丁柳那张床上:“你先走。”

  叶流西犹豫了一下,但她惯不喜欢在危急关头磨叽,就势攀上窗边,急回头看了一眼,昌东迅速抽起床单,在手臂上甩裹了一道,俯身探向床下。

  丁柳在房顶接应她,叶流西没要她拉。

  她有点心疼丁柳:人也真是被境遇逼的,才动完手术,第三天,屋里有点风都怕吹着了,现在却要爬窗上房。

  叶流西手扒住房沿,翻身跃上。

  站直身子,第一眼看见城内。

  月华如水,长草汹汹,蠕动抽长,卷袭全城,不只这几间房,简直灭顶之灾。

  房沿处又有声响,回头看,是昌东紧跟着上来了,翻上的刹那,手一抬,顺势抛刀给她。

  叶流西抄手捞住,视线落回院内,不远处的那一间,高深已经上房了,正往上拉肥唐,而稍低一点的地方,不住扑腾的那是……

  叶流西突然反应过来,一个忍不住,噗地笑了。

  那是镇山河,难怪那声响听起来总像被人扑捉:镇山河是被拴在门边的,草往上长,它就拼命往上飞,唯恐被草缠裹下去,而绳子长度有限,上不上下不下,以至于它只能不停扇动翅膀,以求保持在某个高度的永动。

  对于一只鸡来说,真的挺艰难的。

  好在高深那头很快也发现了,他抓住肥唐脚踝,小心地把肥唐一点点往下放,去接应镇山河。

  就在这个时候,房子似乎动了一下,丁柳尖叫一声,手脚并用着往屋顶中心躲。

  叶流西头皮发麻,这草简直如同无数触须,想把夯土的房子钻透拽塌,应该也用不了多久。

  昌东沉声说:“我得去开车,让这草一直长下去,整个城都会被埋掉,到时候我们就别想出去了。”

  他目测了一下几间房顶和车子的距离,深吸一口气,叶流西退开两步,目送他骤然发力,疾冲出去,到房沿时去势不减,半空身子卷翻,滚落在几米外另一间房的房顶,余势尽处,单手攀住房沿,身子急速甩落,分毫不差,正窜进车子那扇被巨蝎冲破的车窗里。

  俄顷引擎声响,车灯大开,叶流西以手遮眼,依稀看到车旁荒草瞬间缠住车胎。

  好在越野车的马力惊人,车身一动,真是摧枯拉朽一样畅快,昌东沉住气,车子猛打一个甩转,肥唐眼见车身如同巨铲,把那一片荒草扫平,心里痛快极了:“东哥,再来!搞死他们……我操。”

  话到一半,被碾平的荒草重又立起,真他妈至软至狠,至柔至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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