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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卷 漂移地窟·轮回 第二十二章

  宗杭缩在一堆帐篷支架和发电机之间,边拿手揉捏蹲得发麻的小腿,边竖起耳朵想听外头的动静。

  可以出去了吧?车子都停好久了,万一待会有人上来卸装备跟他撞个正着,他之前的那一番努力可就白费了。

  没错,想当“奇兵”就得真正隐形,连丁玉蝶都不该“看见”他的存在,或者说,丁玉蝶必须得亲眼见证他走了、被抛弃了、不再跟着了。

  两人绞尽脑汁,一再合计,才想出之前的戏码,宗杭的想象里,他会像影视剧里那样,先藏在车底,等车子开动起来之后,才万分艰难但非常潇洒地,爬进辎重车后斗藏身。

  然而丁玉蝶拖延得太成功了:宗杭揣着干粮翻进车后斗、钻进大塑料布盖着的物件之间、选了个背风保暖的好位置、扯了块防潮垫裹住自己、蜷缩着等了好久之后,车子才开。

  然后晃晃悠悠,一路听雪打风吹,中途车子停了几次,都是放野尿,宗杭这才顿悟丁玉蝶给他的干粮为什么那么干,连滴水都没有。

  还挺贴心的,但纯粹多此一举:男人嘛,有个矿泉水瓶就可以搞定一切了。

  宗杭陆续睡了两觉,觉得按照时间,此刻的自己应该回到家了——他掏出手机想给易飒发个假消息,哪知信号太弱,且越来越弱,偷偷拈开塑料布缝往外一瞅,真正的荒烟蔓草、莽莽苍苍。

  车子最终停下的时候,他可紧张了,怕这些人太积极、马上就上车卸装备,然而并没有:人声嘈杂着渐渐远去,然后像接到了什么命令似的,忽然鸦雀无声。

  宗杭莫名其妙,又不敢露头,对他来说,只要被任何一个三姓的人看到,行动就告失败,所以他屏息等着,哪知越等越没后续。

  ……

  宗杭实在受不了了,终于小心翼翼地把脑袋探了出来。

  雪已经停了,只有零星的雪粒子,被风吹得在空中乱舞,偶尔打在人脸上,刺刺的。

  还好,没人,数十米开外就是帐篷群,亮温暖的灯光。

  宗杭没立刻下车,他知道三姓有设置岗哨和巡逻的习惯,然而张望了一会之后,又觉得不太对。

  没岗哨也就算了,怎么会连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宗杭心里有种不祥的感觉,他犹豫了会,摸索着抓起一把沉重的车扳手,向着车身“咣当”猛砸了一下。

  周围特别静,这么大的声响,宗杭自己都吓了一跳,然而帐篷群里还是没人出来,连喝问声都没一句。

  都下地窟了?没可能啊,地面上总得留几个接应的人吧?

  宗杭有点慌了,抓着扳手翻下了车,咽了口唾沫,战战兢兢朝着帐篷群一步步过去。

  开始还顾着要遮掩,会捡起石块往不同的帐篷上丢,希望能丢出点动静来,后来就顾不上那么多了,直接开口问:“有人吗?易飒?丁玉蝶?”

  风声飒飒,无人应答。

  宗杭打着手电,飞快地把帐篷群里里外外都扫了一遍,有些帐篷没开灯,他顺手把所有的灯都开了,还又从辎重车上搬下营地灯来,四角摆放,一一开启。

  这一片亮如白昼,静如鬼域。

  见了鬼了,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帐篷都在,车子也都在,人能跑到哪去呢?

  肯定是出事了。

  宗杭额头都出汗了,心里默念着让自己别紧张、别慌:要重新看一遍,仔仔细细看一遍,像丁盘岭和易飒那样观察,力争发现点什么。

  他一间一间帐篷地走,拿了个塑料袋装证据用,还掏出手机来拍照——这些都是现场照,万一他没那个智商查出究竟,至少还可以把第一手的资料转交给有能力的人。

  他走进一间帐篷。

  这帐篷很大,中央处立了个小型滑轮吊机——上次下漂移地窟时就是这样,吊机是立在漂移地窟的洞口的,为了方便把人吊送下去。

  但现在,吊机是装配好了,只差启动,洞口却无影无踪。

  会不会是这里原本确实“地开门”了,但先来的那一拨人立帐篷推吊机,一番忙活之后,洞口又消失了?

  又进了一间帐篷。

  这好像是个灶房兼食堂,塑料桌椅都按序排列,宗杭刚往里走了没几步,脚下咔嚓一声。

  过分安静的时候,连塑料脆折的声音都分外恐怖,宗杭心头一跳,迅速抬脚,这才发现自己踩到了一个发卷。

  发卷……

  好像听易飒说过,她的那个云巧姑姑,是把发卷当头饰戴的。

  宗杭蹲下身子,捡起发卷看了看,一头雾水地把它放进塑料袋里,正想起身,忽然发现身边不远处,地层的浮土有刮蹭的痕迹。

  他挪了过去,伸手在那一处摸了摸,心里咯噔一声,赶紧重新打起手电增加光亮,又趴跪下去,斜低着角度去看。

  看到了,有很短的发茬尖,密密簇簇,宗杭心跳得几乎快蹦出胸腔,又伸手过去摸了摸,然后闪电般撤手,半条胳膊都木了。

  又粗又硬,这应该是男人的头发,根根竖起的那种寸头。

  难不成人在下面?

  这边上有刮蹭的浮土,像是后来者发现了,试图把土层刮开求证,结果刮蹭的过程当中也出事了?

  宗杭四下看看,从灶台上拿了尖刀和铁制的汤勺,两相配合着也开始做同样的事。

  如果这下头真是尸体的话……

  他命令自己别多想,想多了分分钟都会反胃放弃,又频频去看身后、脚下,生怕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没过多久,他就确认,自己已经清出了半个脑袋:确实是寸头,耳朵的上轮廓和凸起的眉骨都已经出来了。

  宗杭没敢再往下清,怕把这人眼皮边的泥土拨开时,他的眼睛还是圆睁着的,那可真是一生的梦魇了。

  他估摸着那人手臂的所在,换了个方位继续,正初见轮廓,忽然抬起头,蹙着眉头仔细去听。

  又退开几步,将耳朵贴近地面。

  没听错,是有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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