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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六


  曹严华没了计较,木代洗好了出来,插了吹风机吹风,嗡嗡嗡的小电器声响起,他一直围着木代转。

  “小师父,我小罗哥是气话吧?这么大的事,可不是说不干就不干了啊。”

  木代停了吹风机,用手顺了顺头发:“那你想死?”

  “不不不,不想。”

  曹严华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那只能不干了啊。你想玩什么就玩什么去吧,实在闲着没事,我晚上教你功夫。”

  曹严华只好又来找炎红砂。

  炎红砂正站在洗手台边,搓衣服搓的咬牙切齿——她在树上趴了一晚上,衣服上沾的不知道是不是树胶,黏黏的好难洗。

  说:“曹胖胖,你这个人真是别扭,不干就不干呗,让你享福不好吗?”

  还真不好,算起来,追着凶简也有大半年了,突然拦腰截断,不给个说得过去的尾,曹严华觉得怪空虚的。

  气话气话,不就是说来发泄、爽一把和解气的吗,怎么能当真呢?

  他在客厅里来回转悠了几回,小心翼翼地提议:“要么,咱们打个电话给神先生?”

  神棍还住在有雾镇。

  倒不是观四牌楼的东西没研究完,用他的话说是“没住过的人不知道这儿的好处,清静、有氛围、没人打扰、邻里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一个人的晚上,阴森森的,好像有鬼一样,别提多带劲啦”。

  所以,既然罗韧他们还没召唤,他也乐得自在,能赖一天是一天。

  这个人,还真是有点……不正常。

  不过,这么多日子以来,几个人也习惯了,什么样的对话,都可以跟他鸡同鸭讲的继续掰扯下去。

  木代问他:“你有家吗?没有的话,你可以在有雾镇长住啊,反正我不大过去——我也不收你租金,你就打扫打扫卫生、看看门,顺便搞搞研究写写书。想出门的话就锁门出去,没人干涉你。”

  神棍感动的不行不行的:“真的?小口袋,你说话算数啊?”

  他在那头喜的旁若无人:“我一下子就有房子啦?还这么大,比小毛毛的客栈还大呢!还有个鱼池,那么大的院子,可以种菜……”

  曹严华不得不打断他:“神先生,你慢点儿乐,我们这儿有事呢。”

  他一五一十,把这边的进展讲了,事无巨细,讲完的时候,一抬头,看到窗外巨大的、金色的落日,心里好生怅然:一天又要过去了。

  神棍没有特别吃惊,说:“其实吧,我一开始,也是这么猜的。”

  “古代跟现代毕竟不一样,所谓的‘礼有五经,莫重于祭’,为了‘事神致福’,就一定会献上贵重的祭品。”

  曹严华又有点压不住火了:“那就让人去死吗?凭什么?”

  神棍说:“你现在这么想,跟你所处的时代、受到的教育都有关系,但从前不一样,说不定最早的时候,那些人觉得,能为凤凰鸾扣献祭,是一件光荣的事情,舍一人之命,拯万民于水火,争着抢着去做这个死士呢。就算不是自愿,‘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权威的人发了话,下头也会乖乖听令的。”

  这个……还真没准。

  古代中国,在一定程度上是儒学社会,有国外评论家点评说“中国古典儒学,是强调集体高于个人、权威高于自由、责任大于权利”,那时候,个人的面目是模糊的,淹没在宗族、家族、国、君、礼教、忠义的重重包围之下。

  主流舆论觉得,死不可怕,但看能不能重于泰山青史留名,殉国、殉君、殉贞,都值得提倡。

  而所谓的张扬个性、追求自我、强调个人精神和生命宝贵,更多的是现代文明社会的产物。

  曹严华说:“那干嘛一定要人的命呢?”

  神棍回答:“大概因为命是每个人最宝贵的东西,能把命奉上,足见心意之诚吧。不干了就不干了吧,我也觉得,让人去死,太过分了——不过,有些事情,得先有个应对啊。”

  不干了——七七之数必然过期——已经收伏的凶简重新流散——五个人首当其冲,要从最初的狩猎者变成猎物。

  猎豹那一次的攻势之强劲,至今还让人心有余悸,未来实在没什么可期许的了,一轮又一轮的险恶翻江倒海,只看几个人能撑到哪一轮、哪一年吧。

  一万三喃喃:“TMD连希望都没了,倒计时个屁啊,没完没了了。”

  他不想再听电话,弯腰抱起边上的曹解放:“走,解放,咱也别解酒了,再去喝两斤吧。胖胖,走吗?下馆子去,点最贵的菜。二火,一起呗,当给你补过生日了,咱也别省钱了,万一哪天嘎嘣一下死了,钱还没花完,太糟心了。”

  又看罗韧:“不叫你了,你和小老板娘二人世界吧,去看个电影,轧个马路什么的,好日子不多,过一天少一天。”

  ……

  门砰的一声关上,一万三他们一走,房间里顿时安静了许多,手机的通话键不屈不挠地亮,罗韧问那头的神棍:“还在吗?”

  “在。”

  “不准备说两句鼓舞人心的?”

  神棍憋了半天,说:“小萝卜,你们可别死啊。”

  这鼓舞的话说的,也忒直白了,木代即便情绪低落,还是噗的一声笑出声来。

  让她这一笑,神棍反而说的溜了。

  “真别死,我跟你说,只要活着,不管奏不奏效,能去试成百上千种法子,但是死了,结果只一个,埋地下了。”

  罗韧嗯了一声:“有道理。”

  “中国古代有句话,绝处逢生。一般最没辙的情况下,往往藏着最大的转机,只是太多人想不开,临门一脚寻了死了。小萝卜,再捱一下,没准生机就来了。”

  罗韧哈哈大笑,说:“认识你这么久了,就这话,说的最中听了。”

  他揿了电话,起身穿外套,看木代说:“走吧。”

  “干嘛去?”

  “看电影去。”

  通县只一家影院,橱窗里都是海报,一眼扫过去,没什么中意的,木代问罗韧:“可以不看电影吗?”

  “行,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想散散步,说说话。”

  “那走。”

  小县城的马路不经轧,走了没多久就到了县郊,有一片一直延伸到山上的林子,花砖砌了步道,两个人往里走时,有个晚班扫地的环卫工,好心提醒:“谈恋爱别往里去啊,前两天还有对小情侣被劫了呢。”

  木代喜形于色:“是吗?”

  在环卫工纳闷的眼神目送下,她挽着罗韧往里走,自己畅想:“要是真遇到个劫犯就好了。”

  罗韧笑她:“显摆自己有功夫是吗?那咱合计合计,真遇上了,你动手,还是我动手?”

  要真有劫犯,劫上他们两个,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木代说:“别,真遇上了,你就跑,要跑的很害怕,很挫,像一个很怂的、遇到危险就把自己女朋友丢了的渣男那样。”

  这什么意思?罗韧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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