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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六


  大师兄说的没错,这一趟,师父确实是大限到了,只早上打起精神见了罗韧和曹严华,只说了那么一会话,她已经累了。

  木代觉得难受,自己把黄锦蒲团挪到轮椅边上,跪下去,低声叫:“师父。”

  梅花九娘伸出手,温柔摩挲她的头发。

  “你大师兄跟我说,你带了男朋友回来,我起先还不信——一晃八年了,小丫头也长大了。”

  木代眼底涌上温热来,仰头看梅花九娘:“师父是不是……不喜欢罗韧?”

  梅花九娘回答:“他或许是个不错的人,只是,师父没那个时间去喜欢他,也没那个时间帮你去了解他了。”

  细节能让你大体勾勒出一个人的轮廓,但认清皮骨人心,还是需要长长久久的时间的——她其实对罗韧的印象不错,但以她的年龄和阅历,这种“不错”,未来被打破和颠覆的可能性太大了。

  “你大师兄跟我说,为了你的幸福,要帮你好好长眼,可是我想着,与其去期待那个罗韧,还不如期待你。”

  期待我?期待我什么?木代不明白。

  “从前的时候,女儿家出嫁,做娘的要吩咐好多话。师父一直觉得自己年纪大了,你出嫁我是赶不上了,你那个红姨……说实在的,她自己都没把自己整理好,我也并不是很看得上她。”

  木代失笑,低声帮霍子红辩解了句:“红姨对我还是好的。”

  “趁着我还有一口气,你把他带来,很好,有些话我就可以对你说了。”

  她长长吁一口气。

  “我不了解罗韧,也不是很中意他,在我和你大师兄眼里,这个人的身世背景,应该都比你复杂的多,他遇事冷静,行为稳重,很懂忌讳规矩,这一点,又比你强上许多。总觉得你爱他更多,会过分迁就他。”

  木代想说什么,梅花九娘示意她听着就好。

  “也许师父说错了,没关系,师父不是反对你跟他在一起,只是有几句话要嘱咐你。”

  木代点点头,跪直身子。

  “未来,你或许会嫁给罗韧,或许会嫁给别的男人,但不管那人有多好,不要去依附他。任何时候,做你自己。你先是木代,然后才是我梅花九娘的徒弟和别人的爱人。你把自己立成帆,才有风来招展。”

  “嗯。”

  “如果你喜欢他,就和他在一起。如果有一天,你发现选错人了,就离开他再寻良人。老话说‘女怕嫁错郎’,那都是屁话,嫁错了就改,循你自己的心意,没什么好怕的。他对不起你,你就教训他,打不过他,就叫上你大师兄一起。”

  木代噗一声笑出来。

  梅花九娘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

  木代可能得花点时间,才能明白她说的话。

  罗韧是木代带回来的第一个男朋友,未来呢,她也说不准木代是跟定了罗韧,还是会爱上别人,她没有那个时间去一个个耳提面命那些想带走自己爱徒的毛头小子,所以只说给木代听:我一点都不关心你未来的那个人是谁,长的横长还是竖短,只要你过的好,始终坚守自己的心,不受气,不委屈,就行了。

  或许是自己悲观,这世上,幸福难以期守,能避免伤害就好。

  她咳嗽起来,木代赶紧起身去边上帮她倒茶,泠泠茶水注入杯中的时候,梅花九娘在身后说了句话。

  “晚饭过后,单独到我房中来一下。师父要跟你谈衣钵承继的大事。”

  木代的手一颤。

  师父这么说,等于是挑明了要让她来继承一切了,可是,不应该是大师兄吗?

  从师父房里出来,木代多少有点郁郁寡欢,路过三角水榭,看见郑明山又在喂鱼,于是不声不响过去,挨着郑明山坐下,说:“大师兄,你这样喂,要把鱼撑死了。”

  郑明山斜了她一眼:“这就撑死了,长了针尖大的胃吗?”

  木代迟疑了一下,到底忍不住:“大师兄,你知道师父要把所有的……都传给我吗?”

  郑明山说:“知道啊。”

  他觉得理所当然:“我没修师门的功夫你也是知道的,师父的一身本领,尤其是轻身功夫,你比我学的精,不传给你传给谁啊。”

  木代小心翼翼:“那师兄你……不会不高兴?”

  郑明山愣了半晌,哈哈大笑,伸手揉她脑袋,把个好好的马尾揉的乱草一般。

  说:“你是电视剧看多了吧,难不成我还会为师父留下的这点家当跟你翻脸?”

  师父偶尔也会跟他谈起这事,只是每次听到“衣钵承继”这样的话,他表面虽然恭敬,心里总是觉得好笑。

  虽说是“武林一脉”,但早已经不成其为“门派”了吧,只这么寥寥两三人,还郑重其事的说什么“衣钵承继”,总觉得有些寒酸。

  他伸出手,指了指这个院子:“我有什么不高兴的。师父会把这观四牌楼留给你,可是你也知道,这宅子不能出让、不能买卖,你得找人打扫、找人看守,这么个麻烦的事儿,难不成我还嫉妒?”

  木代叹了口气,目光扫过院落里熟悉的一草一木,说:“也是。”

  木代和郑明山聊天的当儿,罗韧给青木打了个电话,问起他丽江那头的情形。

  青木回答:“郑伯那里我也安排了,凤凰楼歇业几天,他和聘婷我都转移到安全的地方。酒吧那里我在盯着,暂时没什么异动,就是……”

  就是什么?罗韧心中一紧。

  “就是三天两头,为了一只鸡吵架,何苦,不如宰来吃了。”

  张叔每次看见曹解放都不顺眼,一肚子气。

  丽江,这是多么精致浪漫和小资的地方,别的客栈酒吧,都会养一只萌萌的猫啊狗的,谁见过养鸡的!

  不分早晚地都在院子里扯着脖子“呵……哆……啰”,光打鸣不下蛋,偶尔酒吧门忘记关了,它就迈着八字步进屋,把酒吧当成鸡圈逛。

  反了它了!霍子红性子随和好说话,只说“养就养着吧”,他可不能听之任之,得让曹解放知道,这里是谁在做主。

  所以一吃完早饭,他就拎了把菜刀,气势汹汹,直奔曹解放。

  曹解放正在院子里散步,一见张叔,大概也知道不好,迈开小碎步在院里一通猛跑,最后扑棱棱飞进听到动静赶出来的炎红砂怀里。

  吊着胳膊的一万三跟在背后,陪着笑:“张叔,算了,一只鸡而已。”

  “鸡?”张叔指自己硕大的黑眼圈,“昨晚叫了一晚上,我要再不给它做规矩,临近的客栈都要来投诉了——你,给我下来,立定,不许动!”

  指的就是曹解放,炎红砂没办法,把曹解放搁到地上,摸摸它脑袋,说:“别动啊。”

  曹解放耷拉着脑袋,一副我见犹怜的垂头丧气模样。

  张叔蹲下去,锃亮的刀身亮出来,手指“锵锵锵”在刀身上弹了三下。

  问它:“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刀!就你那小细脖子,我这么哗嚓一下,你小腿就朝天蹬了知道吗?知道了就点头。”

  曹解放翻白眼,炎红砂手指摁住它脑袋,点了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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