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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九


  木代咬了咬嘴唇,忽然想起什么,从衣服口袋里,翻出那块从野人身上拽下的胭脂琥珀。

  罗韧接过来,凑到手边比对着看:“颜色一样,只是这一块是硬的,但是我抓住那个人的咽喉时,那块琥珀是软的,像是有温度……”

  炎红砂忽然尖叫:“看!罗韧,你看!”

  不需要她提醒,每个人都看到了。

  当胭脂琥珀靠近时,手指上沾到的那一层,有了微微的颤动,向着琥珀吊坠的方向。

  像是磁铁吸附,又像是雨天里,玻璃上小的雨滴忽然被吸附到大的水珠里去。

  罗韧手上附着的那层琥珀不见了。

  木代头皮发紧,一巴掌打掉罗韧手里的胭脂琥珀:“别拿着!”

  她居然贴身藏了那么久,这个东西居然是能动的。

  罗韧看掉在地上的琥珀:“包里还有水吗?拿一瓶出来。”

  木代急急翻出一瓶,拧开盖子,罗韧很小心地拎起琥珀的黑丝绦挂绳,把挂坠扔进瓶口里。

  扑通一声,沉底,水的折射关系,从外头看,像是一只放大的血红色的眼睛。

  要用水来装……

  木代和炎红砂对视一眼。

  果然,罗韧接下来说:“你们还记不记得,第一根和第二根凶简,都曾经以外力构筑过一些场景?第一根是渔线人偶,第二根是海底兽骨堆砌成的巨画。”

  炎红砂点头:“你的意思是,这第三根,也在哪里画了画儿,只是我们暂时没找到而已。”

  罗韧说:“如果我们一早就已经找到了呢,只是没想到而已。”

  木代奇怪:“找到了?”

  这一路上,有看到画吗?

  罗韧捡起一根树枝,用手理平面前的泥地,画了几道。

  堆堆叠叠,像乱作一团的绳子。

  罗韧说:“起初我没有想到,但是在山洞里,和那个人过招的时候,她脖颈处的胭脂琥珀忽然发出莹莹的光,现出这样一个字来。”

  木代有些难以置信,这也叫字?

  “第一和第二根凶简,都涉及到古体的甲骨文,所以我闲着的时候,搜索着看了一些甲骨文字,对其中一些,印象很深刻。这个字,看起来乱七八糟,但是,可以拆成三个部分来看。”

  他在那个字的旁边,先画出上半部分,像个麻花。

  “这像根绳子,是挂或者绑的意思。”

  又画出下半部分:“这个,是一个身上绑着绳索的人。”

  “合起来看,一个身上绑着绳索的人,被挂起来,是个吊字。”

  炎红砂瑟缩了一下,忽然说了句:“我爷爷是被吊起来的。”

  罗韧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去看木代:“还有呢,还有什么是被吊起来的?”

  还有?木代茫然:“扫……扫晴娘?”

  “就是扫晴娘。”

  连殊店里的扫晴娘是供把玩的泥塑,所以是有底座的,但是民俗中,扫晴娘用来祷天,是必须被挂起来的。

  挂起的扫晴娘,其实就是一个场景。

  每次扫晴娘被挂起,都继之发生确定的袭击,第一次,炎老头被野人抓走,但被木代和赶到的罗韧联合截下,第二次,马蜂的袭击中,炎老头终于没能躲过。

  和前两根凶简略有不同,它不是害命得手之后再呈现场景,而是在之前就有了端倪。

  木代沉吟:“所以第三根凶简,不在野人身上,在你见到的那个人身上?”

  罗韧点头。

  “把我和红砂见到的结合起来,那个人,是个女人,咽喉气管被割开,血肉外翻,她就是炎老头当初杀死的那个人。”

  “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在她还没有完全断气的时候,凶简护住了她的咽喉,但是凶简本身无形,所以要借助固体的状态去封合伤口,这块琥珀,很可能是宝井里的,也可能是那个女人自己佩戴的。”

  炎红砂插了句:“应该是她身上佩戴的。宝井里的宝石都是原石,换言之,即便采出来了,还要交给专门的匠人剖石琢磨的。”

  罗韧回忆在山洞里见到的那个女人的样子。

  “皮肤很白,惨白,可能一方面是因为失血过多,一方面是常年不见阳光,她住在地下,但我猜测,当初她在井下,也待过很长一段日子。”

  他看着木代笑:“她身法很快,有点像你的壁虎游墙,应该是在井下待了不少日子,直上直下惯了。”

  木代奇怪:“我们先前不是猜测,野人看到了经过,等炎……红砂的爷爷走了,很快就把她挖出来了吗?”

  罗韧摇头:“按照年岁推算,野人当时年纪还小,依照野人的天然兽性,如果看到了经过,一定会跳出来阻止或者撕咬的,如果没有当时阻止,就说明她没有看到。”

  “而且,对于一个刚刚被隔断了气管咽喉的人来说,怎么学会用另一种方式传达信息和说话,还需要时间。”

  那个女人,一定在井下待了很长时间,绝望的上下逡巡,因为凶简的关系,苟延残喘,不会死,却被地下的阴冷、失血、没有吃食、宝气所侵,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她一直尝试着再去发声,直到有一天,女野人从旁经过,忽然听到了从地下传来的……声音。

  §第三卷 第21章

  真是无妄之灾,有那么一瞬间,木代觉得这个女人也很可怜。

  不过,这根凶简,好像跟之前的两根,还是有些不一样。

  她看罗韧:“这个女人,即便是被凶简附身,好像也没有大开杀戒。”

  山里虽然偏,但还是时而进人的,扎麻也说有猎人进出往来,一个老头被野人杀死的故事尚且传的神乎其神,如果再多死几个人,这十里八村的,还不知道要警戒成什么样子。

  罗韧点头:“报复性很明确,连唯一的一个替死鬼,都是跟炎老头相仿的。”

  炎红砂咬了咬嘴唇:“会不会是,那一次是野人自己自行其是?”

  也有可能,那个女人或许在某一天,告诉了女野人当年发生的事,女野人大动肝火,在山林里逡巡时,忽然碰见了撞上门来的替死鬼,凶性大发,而那次惨剧之后,周遭的寨子对野人心生恐惧,纷纷搬离。

  木代想了想:“杀人的方式也倾向于自己的报复,虽然还是被吊在井里的,但是主要……”

  她看了一眼炎红砂,声音放轻:“主要还是割喉放血死掉的。”

  罗韧说:“如果个人意识和凶简相融合,其实是一件可怕的事。”

  “渔线人偶那次,刘树海、还有我叔叔他们杀人,是完全受凶简的控制摆布,个人的反抗力有,但是很微弱。五珠村那次不好评价,一只老蚌,你不可能知道它在想什么。但这次,像是那个女人和野人的合作,那个女人和凶简,也像是某种程度上的合作。”

  不错,凶简为女人保命,而由那个女人出面,也做了凶简“想做”的事,比如“吊”字场景的出现。

  木代后背发凉:“我们之前猜测过,凶简自己不能活动,还是要附身在活物上,方便行走和做事。它虽然奇异,到底不能让人死而复活,所以那个女人被附身的时候,虽然奄奄一息,但是还有部分的意识残存,但是因为死的那么惨,这部分意识,应该戾气很重,也就是因为这样,她跟凶简有了……合作?”

  罗韧不否认:“细想想,之前几次被凶简附身犯下凶案的那些人,其实都是老实巴交循规蹈矩的人,即便是张光华那种,德行有亏,但别人也说了,他是不可能敢杀人的。”

  炎红砂忽然冒出一句:“凶简在变。”

  是在变,至少在选人上,一直磕磕绊绊地尝试。

  第一根,像是莽莽撞撞乱选一气,逮到一个是一个,手段也暴戾、直白,并不遮掩。

  第二根,有点另辟蹊径,舍人就蚌,以水克水,而且形式上更为隐蔽,海底巨画,如果不是因缘巧合,真的很难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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