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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〇


  叫狗浇尿饼。

  韦彪真是没好气:“哪有饼叫狗浇尿的,这都是瞎起名字,搏眼球的。”

  况美盈偏跟他对着干:“那我爱吃,你不喜欢,你走开点好了。”

  韦彪悻悻,狗浇尿饼制作需要时间,他老实在边上陪等。

  正等得无聊,忽听不远处有人喝骂,抬眼看时,就见一个干瘦男人,一脚踹翻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嘴里骂骂咧咧:“死别处要钱去,别挡我做生意!”

  邻近人等只淡淡一瞥,又各忙各的了,今人习惯不管闲事,要饭的嘛,打了骂了都没关系,总不见得他会闹事维权。

  况美盈却大怒,喝了句:“你干什么?”

  她是素来敢见义勇为的,虽然自身没什么战斗力,但从小到大,身边作陪的不是江炼就是韦彪,无惧任何黑恶势力。

  她边说边往那头走,这头的饼已经好了,装袋递出,韦彪赶紧接了,随后跟上。

  到了近前,况美盈怒视那男人:“人家要钱怎么了,不给也就算了,怎么还打人呢?”

  那人见只是个娇弱女子,冷笑一声,正想呛她两句,忽见她身后站过来铁塔一样的一条汉子,登时气短三分,嘟嚷了句“关你什么事”,匆匆退回店里。

  况美盈也不嫌脏,俯身去扶那老头:“大爷,你没事吧?”

  这老头看起来得有七八十岁了,让她想起刚过世不久的太爷况同胜,移情使然,怜悯之心更甚。

  那老头抬头看她。

  况美盈猝不及防,吓了一跳。

  这老头,竟是个瞎子!

  说是瞎子也不确切,但他面颊干瘦,两只眼睛里,长满了白茬茬的翳,这一抬眼,仿佛翻的全是眼白,吓得况美盈哆嗦了一下。

  但她很快镇定下来,顺手从韦彪手里拿过那袋饼递过去:“大爷,你要是没东西吃,就吃这个吧,刚做的,还热呢。”

  那老头摸索着接了,说了句:“姑娘好心人,好命人哪。”

  这“好命”二字,一下子勾动了况美盈的心事,她苦笑了一下,低声说了句:“好什么命啊。”

  忽然间意兴阑珊,也没了逛夜市的心情,她看向韦彪,示意他自己想回去了。

  才走了两步,那老头在背后叫住她。

  况美盈回过头。

  怪了,明明是个瞎子,她却觉得,那老头在端详她。

  过了会,那老头点了点头,说了句:“胎里祸患,但有贵人相助,可过坎过劫,姑娘好命人哪。”

  §第八卷 昆仑天梯 第五章

  黄山,山桂斋。

  不同于市区里那所装饰得富丽堂皇的养生馆,这儿才是山鬼真正的总坛。

  这是一幢很老的建筑,位置偏僻,深居山内,始建于唐中期。修筑伊始,就考虑到了兵灾战祸,所以并不雕梁画栋,筑屋材料选用了沉重的条石,地下广掘空间,真需要逃离时,所有人轻装离斋,家什细软藏进地下,地面先放一把火,自砸门窗,反正屋架牢固,不会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坏——先下手为强,只是叫那些兵匪知道,这儿已荒废了,没什么可烧抢的了,您别处瞧瞧去吧。

  待兵灾过去,重新拾掇一番,又是屋坚舍固一大宅。

  而且,山桂斋深谙“以山藏宅、以屋藏屋”之道,外人从未见过它的真正门面,今时今日亦如此:进门时只不过是普通度假村,车子在里头七绕八绕之后,才会驶近真正的重心,同时,也驶近古老的岁月、不间断的传承。

  时近深夜,冼琼花走在山桂斋曲曲折折的鹅卵石小道上,斋内虽然已经引入现代家居,但仍最大限度地保持了古色调,别的不说,花园里的照明喜欢用烛火,那些错落的假山石间,或高或低,或前或后,都燃着被透明挡风罩护着的幽幽烛火,偶尔能听到噼啪一声烛花爆裂的声响。

  冼琼花喜欢这感觉:外头的世界争分夺秒,但踏入山桂斋,会让人觉得岁月绵长,风景这边独好。

  她走到一间大屋的门口,伸手叩门,柳姐儿很快应了门,顾不上跟她打招呼,就朝屋里报备:“七姐儿来了。”

  进门就是客厅,高荆鸿和仇碧影正围桌而坐。

  高荆鸿穿绿色的真丝绑带家居睡袍,正拿鎏金贝壳柄的小茶勺轻搅面前的茶汤,仇碧影却穿件松垮的大黑T恤,手边摆啤酒、咸水花生米,还有好几碟凤爪鸭脖卤味。

  冼琼花跟仇碧影打招呼:“五姐还没走呢?”

  仇碧影说:“走了从不惦记这儿,来了又想赖着不走。”

  又招呼她:“来尝尝我店里的卤味,今天刚快递来的。”

  冼琼花对卤味没兴趣,掏出烟来,先看高荆鸿:“大姐,不介意吧?”

  高荆鸿说她:“你也少抽点。”

  边说边拿手在鼻端扇了扇,好像那烟味儿已飘过来似的,还吩咐柳姐儿:“把土空调打开,给屋里透透气儿。”

  柳姐儿应了一声,先拿了个烟缸过来给冼琼花,然后弯下腰,手指抠进地上,用力拎起一个菜碟大小的石盖。

  有嗖嗖的冷气自下头窜上来。

  这是老徽州一带富贾官家流行的土空调,原理是在下头挖个一两米见方的地窖,利用恒温地气,再引来山泉水,带动空气对流影响室温,虽说跟现代空调的制冷效果不能比,但胜在清凉天然。

  古人的智慧也是不可小觑的。

  做完这些,柳姐儿走到屋子另一侧、角落处的椅子上坐下,拧亮台灯,自顾自戴上老花镜,又拿起绣绷绣针——她的绣工好,女儿把她的绣件挂上淘宝店,好多人排队等着买。

  她不缺这钱,但被那些素未谋面的人念盼,很有成就感。

  冼琼花把目光自柳姐儿身上收回,吸一口烟,缓缓吐出,低头看土空调口处冒上来的咝咝白气,耳畔传来茶勺和杯壁磕碰的轻响。

  高荆鸿问她:“姿宝儿睡了?那伤,没大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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