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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〇


  这就尴尬了,腿先进可以往下跳,但头先进……

  江炼和孟千姿都没有过来接他的意思,任他挂吊在那,如同洞顶结下一个大瓜。

  江炼没向神棍交代前情,谁让他晚到呢。

  他继续往下说。

  江炼没轻举妄动,也没惊动阎罗,他直觉,一个人睡觉时,要如此大费周折、用铁架子把自己框得死死,必然是有原因的。

  他想等这原因出现。

  所以他耐心趴伏在那,一分一秒地捱,捱至烛火熄灭、阎罗鼾声四起,然而一切正常。

  江炼转念一想,自己趴在这一直看人睡觉也挺傻的:阎罗这一觉到天明,自己难道也趴着看一夜吗?再说了,出来也够久的了,孟千姿怕是会着急。

  他寻思着,先把这阎罗给绑上、再回去叫人比较保险。

  于是他慢慢往外退,现在是头在前,不好进洞,他想调转个方向再进。

  刚退了约莫1/3的距离,忽然觉得有点不对。

  鼾声停了。

  非但停了,还响起了清嗓子似的轻咳声。

  这是……醒了?

  江炼又爬回来,想看看下头是个什么情形,眼睛都凑到孔洞了,才反应过来自己傻:蜡烛已经熄了,里头是黑的。

  不过好在,他在甬道里已经趴了一会,眼睛能稍微适应点,所以,还是能依稀看到,阎罗的头在那左晃右晃,嗓子里发出奇怪的嗯声,指甲也在不断挠擦铁架,让人听了心里发毛。

  什么鬼?阎罗怎么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江炼太想看到下头的情形了,思忖片刻,当机立断,从身上摸出一根便携式的照明棒,迅速掰亮,把那木盖掀开一道缝,直扔了进去,又瞬间盖上了盖子。

  神棍听得倒吸一口凉气,说他:“小炼炼,你胆子也太大了吧,还有,你还盖上盖子干什么,这不是脱裤子……”

  说到这儿,蓦地省得在场还有女士,用词要文雅一点:“多此一举吗?”

  江炼笑笑:“我当时想,他反正是一个人,这洞也只有一个出口,被我正堵着,我不怕惊动他,我只是不想立刻现身,想观察一下,阎罗会是什么反应。”

  某种意义上,一个人面对突发情况时的反应,多少代表了实力的强弱——阎罗要是尖叫发抖,那完全不足为惧。

  照明棒是幽绿色的,下头的整个山洞,都镀上了莹莹的一层绿。

  江炼看到,阎罗愣了一下,纳闷地盯了眼盖子——然而盖子处静悄悄的,并没有什么人闯入。

  他又盯着那个照明棒看,那表情……

  江炼很难形容,但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人不是刚刚的那个阎罗。

  刚才的那个阎罗,是心事重重、愁苦而又木讷的,但这个,给人以狡诈多智、满不在乎、洋洋得意之感。

  江炼决定不等了,也来不及再调转什么方向——他径直下跃,半空一个翻转,把身子正了过来,落地时,阎罗吓了一跳,直勾勾看他,面上露出惊惧不定的神色来。

  江炼步步走近,他注意到,阎罗一直在看手边的那根链索:按说他只要一拉索,铁架子就会抬起,整个人就能从桎梏中挣脱,但他为什么只看不拉呢?

  江炼问他:“你是谁?是阎罗吗?”

  阎罗不答,只是笑得诡异,江炼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心一横,厉声恫吓:“你不说是吗?信不信我……”

  说到这儿,又一件诡异的事儿发生了。

  阎罗的身体抽动了一下,是睡梦途中被惊扰、将醒而未醒的那种抽动。

  紧接着,阎罗的眼珠快速转动,这情形着实可怕,有几次转得只剩眼白,饶是江炼胆子大,还是被惊出一身冷汗,还未及细想,那翻转就停了。

  这一次,眼前是双惊恐的眼,那表情,也确实是先前那个阎罗的了,他张大嘴,似是要喊,却只能发出喉声。

  江炼心念一动,迅速扼住他下颌,迫得他张开嘴来,这才发现,嘴里那条舌头,早就被齐根割走了。

  电铃声响起,是阎罗挣扎间拽动了链索,江炼眼疾手快,一拳把他打得晕死过去,又扯动另一根链索,把刚刚上抬的铁架子复了位。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说此行“顺得很”,的确很顺,从头到尾,他也就是挥出的那一拳,用了点力气。

  江炼讲述的时候,孟千姿还怕阎罗醒了装睡,几次去检视他眼皮,确信人还晕着,这才放心。

  讲完了,满室静默。

  神棍头朝下探得难受,早缩回去了,此时,只有声音自洞口处幽幽飘下来:“两个人,感觉确实是两个人。”

  江炼点了点头,看向孟千姿:“我怀疑阎罗知道这件事,他把自己困在铁架子里,还设了电铃,就是防止另一个出来乱跑——因为另一个只要扯动链索,电铃就会响,原本的阎罗就能惊醒,就好像我当时恫吓声太大,也把他惊醒了一样。”

  孟千姿恍然,她看向依旧昏睡的阎罗:“这是……双重人格吗?他这一重生,还重生出另一个人格来?”

  江炼沉吟:“也不像,他把自己关得这么死,连铁架子电铃都用上了,如临大敌般……”

  神棍的脑袋又探了下来:“有可能是双重人格,也有可能是不同的两个人,你们可别以为不同的两个人不能共用一具身体,我认识一个朋友,老石,跟我一起住的,他就经历过这种事,而且他当时的情形,更惨……”

  他绘声绘色:“这阎罗,至少清醒的时候是自己,睡梦时,另一个才会溜出来。我们老石当时,可吓人了,体内的两个人是共存的,清醒的时候,两人还能吵架——一个做这种表情,一个做那种表情,一个吼到一半,突然变成了另一个的声音,一张脸,根本经不住这种扭曲,久而久之,那脸特可怕,好像是两张脸叠加在一起的,又好像一半一半,人家就叫他阴阳脸……”

  他啧啧了好一阵子,才想起自己离题了,于是又扯回来:“想知道怎么回事,把阎罗叫醒呗,有没有冷水?泼醒他嘛,问问就行。舌头不在了,可以写字啊,这阎罗不是个文化人嘛,既认得白石老人的画,肯定会写……”

  说到这儿,勉强回了个头,朝外头喊话。

  过了会,貔貅的声音透过甬道,隐隐传下来:“这附近,找不到水啊,水柜也没有,孟小姐是要做什么用?不干净行吗?”

  孟千姿没好气:“行,再脏都行。”

  “那……骡子尿行吗?”

  孟千姿愣了一下,很快点头:“也行。”

  这阎罗,劫杀过况家,跟她段太婆的死有莫大关联,还曾间接导致了火葬场员工大飞的死,先赏他一瓢骡子尿热身,好叫他知道,天理昭昭,报应不爽,管它迟到多少年,又管他是不是重生,该是你受的,必将会是你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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