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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卷 箱子 第八章

  众人都僵立着不动,看白水潇的尸体,又看她吐出来的秽物,收拾也不是,离开也不是。

  还是仇碧影发了话:“都站着干什么,该睡觉睡觉,该做事做事——再大的戏,还没个散场的时候么。”

  又叫孟千姿:“小千儿,你跟我走。”

  ……

  两个最大的头一走,场面就松泛了,孟劲松安排善后事宜,没被点到的人开始三两散去,江炼也随着人流回帐篷,他还挺担心孟千姿的——她刚一上崖,就把带出山胆这事给暴露了。

  他记得她提过,几位姑婆都是求安稳的人,不喜欢有什么大的变动,并不主张取胆:没错,那位五妈也许并不知道孟千姿拿的就是山胆,但她说话行事那么精干,多半已经猜到了,而且,孟千姿也不会瞒她。

  正沉吟着,忽听有人叫他:“那个……江炼小哥?”

  回头一看,是柳冠国。

  柳冠国把卫星电话递给他,态度挺好:柳冠国虽不甚精干,但待客做事,态度本来就宽厚,见孟千姿出事时,江炼第一个下去施救、现在又一起回来了,对江炼的态度,也就更客气了。

  “你那两朋友,已经住进云梦峰了,挺惦记你的,你回拨那个固话就行。”

  江炼确实也挺记挂着况美盈和韦彪,他接过电话,谢了柳冠国,去到崖下信号好的地方,回拨了过去。

  固话是客栈前台接的,很快就换了况美盈接听,听见他的声音,况美盈欢喜得什么似的,追着问他到底使了什么法子,居然能跟孟千姿讲和。

  她被孟千姿吓晕过,至今还心有余悸。

  这哪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江炼敷衍了句:“有空再说吧。”

  况美盈也不追问,她有更重要的事跟他商量:“护工跟我说,太爷这两天,看着不大好,怕是到日子了。”

  她的太爷,亦即江炼的干爷,况同胜。

  江炼嗯了一声,心内并无大的波动:倒不是和况同胜没感情,而是因为,对这件必然会来的事儿,他们已经做了太久心理准备了,久到几乎有些疲乏——有几次状况凶险、箭到弦上,连墓地都看过。

  况同胜实在是太老了,老到活着实属虚耗时日、死了才是解脱,连护工们都私下嘀咕说:老爷子现在一天要睡二十个小时以上,真的驾鹤西去,也不过是一天再多睡几个小时而已。

  他宽慰况美盈:“等消息吧,情况真没好转的话,咱们就尽快回。”

  挂了电话,重新上崖。

  崖上并不安静,想想也是,目睹了那么骇人的事,谁还真的睡得着啊——那些山户三五成群,都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神棍居然也凑在里头,真是哪都有他。

  江炼却不想往人多的地方去,嫌吵。

  他径直往回走。

  他的帐篷设在偏处,白水潇出事的帐篷也在偏处,回去时路过了,那帐篷的门帘是卷起来的,他往里瞥了一眼,能看到那具盖了白布的尸首。

  估计是怕这尸首会起什么幺蛾子,帐内帐外,看守的人只多不少。

  回到帐篷,江炼倒头就睡着了,又忽然醒来,以为过了很久,看看时间,才一个小时不到,崖上依然人声嗡噪,好在过了会,天上飘起了细雨,那嗡噪声才渐渐小了下去。

  神棍也回来了,精神抖擞,还给他传达最新进展:“小炼炼,说是我们今天在崖上的所有人,都得签一份保密协议。”

  了解,某些太过惊骇的事,即便是对内,也要尽量控制传播范围。

  江炼说他:“那你们还在那聊得热火朝天的。”

  神棍回答:“这可不一样,大家都是知情人,不对外讲,内部交流总可以吧,不然非得憋死——小炼炼,我听了一圈,掌握了不少新情况,就等着回来跟你讨论分析了。”

  江炼无语:全程目睹了白水潇诡异的死,再加上况美盈带给他的坏消息,他只觉得恶心、反胃、疲惫,连话都不想说。

  神棍居然还有兴致讨论。

  不过,他对所谓的“新情况”,也有点好奇。

  江炼抓过充气枕塞在身后,倚靠得很没正形:“说说看。”

  “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祖牌是个胎体,跟人的身体一样,可以盛纳人的魂魄,或者叫意识,”神棍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刚刚发生的事,更加坚定了我的看法。”

  “那个祖牌,就是个材质未知的肉胎,活着的时候坚硬无比,刀枪不入,被山胆杀死了之后,就跟一堆软塌的烂棉絮一样。觉不觉得这前后对比跟人体有点像?人体活着的时候,有活力、有弹性、指哪去哪,死了之后,一堆朽肉,毫无生机,发烂发臭,连动都动不了一下了。”

  江炼哦了一声。

  神棍对他这反应很是不满,决定给他下点猛料:“那块祖牌里,有一个男人,确切地说,是一个男人的魂魄。民俗点的说法,叫洞神,科学点的说法,是脑电波。白水潇就是爱上了这么一组……脑电波。”

  江炼又哦了一声,大概人特别累、特别不想说话的时候,对事物的接受度就会很高吧。

  神棍惊讶:“这你都能接受?”

  江炼懒懒答了句:“这要是在《聊斋》里,不就是爱上了个鬼吗?是中国人都能接受。”

  神棍不服气:“这可不一样,《聊斋》里的鬼,都是又漂亮又妖媚,能被人看见的。”

  江炼闭上眼睛:“看得见看不见,有什么分别呢?爱情说到底,是一种感觉,宋朝的时候,不是有个诗人被称作‘梅妻鹤子’吗?只要对方能给你这种感觉,不管它是男是女,是生是死,是梅花还是塑像,是照片还是脑电波,都是你感情的寄托之所。”

  神棍愣了好一会儿:“小炼炼,你这个人,思想真是很前卫啊。”

  前卫吗?

  如果这都算前卫,那神棍也挺前卫的,毕竟,他听到这说法,并不斥责是胡说八道,反赞他“前卫”。

  江炼嗯了一声:“略前卫吧,你接着说啊。”

  神棍这才反应过来,一时间有点接不上:“说到哪了……哦,山胆制水精,这个‘制’字用得挺委婉的,其实完全就是杀啊。难怪白水潇拼死也要阻止这事的发生,你换个角度想:山胆一出,她爱的那个洞神必死无疑,她能不疯吗?怪不得那些看守她的人说,白水潇根本不认为自己有错,还理直气壮的,说什么保护爱人、天经地义呢。”

  这就说得通了,怪不得白水潇有那么强的动机,往自己身上下刀子都在所不惜。

  江炼睁开眼睛,呢喃了句:“山胆跟祖牌又有什么仇,为什么要去杀那个祖牌呢?”

  神棍揪住了他的错处不放:“错!小炼炼,你犯了个原则性的错误。”

  原则性的错误?

  江炼不明白原则在哪了,疑惑地转头看神棍。

  神棍半个身子探出帐篷,捡了两颗小石子进来,先摆下一颗:“这个,是水精,也就是祖牌。”

  又摆下另一颗:“这个,是山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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