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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Cliffs are steep, mountain ridges
  crowded together,
  Islands wind around, sandbars are
  joined one after another.
  White clouds embrace the secluded rocks,
  Green bamboos charm the clear ripples.

  我觉得,前面两句的描述很适合C城区在温州的地理实况,而后一句则直接启发了我的设计。”说罢,他转身向我,说:“谢小姐对中国古诗造诣很深,我请她来告诉大家中文的原文。”

  奶奶的,一块烫手的热山芋,就这样扔到了我的手上!

  我站起来,鼓着两个核桃眼,向众人微微一笑:“王先生朗诵的这首诗,出自谢灵运的《过始宁墅》。原句是:“岩峭岭稠叠,洲萦渚连绵。白雲抱幽石,绿筱媚清涟。”

  沥川接过我的话头,继续说:“谢谢谢小姐。我所设计的正是一块这样的幽石,灰色光滑的表面,可以倒影天空的云彩,既体现了‘白云抱幽石’的诗境,又与‘清涟’山庄的名称相呼应。同时也是对谢灵运这位在温州写出了‘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这样绝世名句的山水诗人表示敬意。”

  他话音刚落,众人居然鼓起掌来!我看见田小刚的脸变成了黑色。

  所有陈述人全部讲完之后,大家都退到偏厅等待最后结果。

  过了十五分钟,评审团的主席谢鹤阳市长从大门中走出来,径直握住沥川的手:“王先生,评委一致投票同意了CGP的设计方案。祝贺你们。”

  结果在大家的预料之中。

  沥川笑着和他握手。我一直紧紧地跟着沥川,生怕那个谢市长说的普通话沥川听不懂。

  寒暄了一阵,谢鹤阳将沥川一路送出大门。在大门口他忽然说:“王先生,你去过楠溪吗?”

  “没去过。”

  “我出生于楠溪的鹤阳古镇。是谢灵运的后人,所以对你的方案倍感亲切。当然,我个人的意见不能左右评委的投票。不过,你的陈述让我们重新体会到了中华文明永恒的魅力。”

  “谢市长,我也是中华的后人,我对祖先的文化倍感骄傲。”

  接下来的话,我们更想不到了。

  谢鹤阳说:“那天的元旦晚宴,谢谢你照顾我的母亲。她到现在还念叨着你。”

  “您……的母亲?”

  “家母姓花,是浙江美院的退休教授。”

  那个带假牙的老太太!

  沥川在车上接受了众人的祝贺,谦逊地说这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

  回到宾馆的时候,他又特地来谢我,说我的翻译帮了他的大忙。要给我发特别的奖金。

  我想了想,忽然问:“我译了那么多首谢诗,怎么你偏偏对这一首印象深刻?”

  他微微一怔,说:“因为你很少有拼写错误,只有这一首,有个单词你拼错了。”

  我是用word来自动进行拼写检查的。没有红线了才会把文档发给他。

  因此,我不服气,抱着胳膊,鼓着眼睛,说:“是吗?不大可能吧。哪个词拼错了?”

  “‘Ripples(波纹)’你写成了‘Nipples(奶头)’。害我琢磨半天,那个竹子和Nipple是什么关系。”

  窘。我大窘:“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岂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怎么不可能,”他说,“你一向心术不正。”

  31

  我是南方人,不习惯干冷的北方。因为认识沥川,我喜欢上了北京。毕业时候有去上海的机会——其实上海是我真正的老家——我都放弃了。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整个北京都弥漫着沥川的气息。一别多年,每当我路过一个星巴克,或者每当闻到熟悉的咖啡味,都会心头忽乱,莫名紧张,以为会再次遇到沥川。

  现在,我即将离开温州。因为看见了沥川,我对温州依依不舍。

  René说,在瑞士小镇的街头散步,会有老人上来和你说话,听不懂的语言,请人翻译了才明白,老人只是想和你握握手,并祝你度过愉快的一天。过十字路口,为让一个不识路标的行人,汽车会猛然刹车,停在离你十尺的距离。在美国,同样的情况,司机早就破口大骂了,而瑞士人却会好脾气地向你笑一笑,挥挥手,给你让路。“Swiss people are freaky nice!”

  除了沥川,我唯一认得的瑞士人,就是网球名星罗杰·费德勒。我觉得沥川的笑容和费德勒非常相似:很温和,很善意,很谦逊,没有狂喜的姿态,有一点点保留,有一点点羞涩。

  中标当天的晚上,大家去了这个城市最豪华的酒楼庆贺。很多人都喝高了,René喝了半瓶五粮液,喝趴下的有包括张总在内的五六个。只有沥川,在霁川的严格监督下,滴酒没沾。

  除了服务员,我是这群男人当中唯一的女人,大家动不动就把我当秘书用。据说以前的朱碧瑄也是这样。我得提前到场安排菜单,和经理谈酒水的价格,包包里揣着公司的支票。所以,虽然我也爱酒,在这种场合下发酒疯是不合适的。我只喝了一杯干红,非常节制。

  吃完饭,喝趴下的人全被出租车送回了宾馆。没喝叭下的,留在KTV包房K歌。我可不想挤在一大群半醉的男人当中,给他们当免费三陪。于是说我有点犯困,担心明天会晕机,想早点休息,和江总打了个招呼,溜之大吉。

  我从洗手间出来,在门口碰见了沥川。

  “你回宾馆吗?”他问。

  “……不回。”

  “要不要叫辆出租车送你?”

  “不用,我散步回去。”我穿着件羊毛短裙,裹着件很厚的披肩。温州的冬天其实并不太冷。

  我的眼睛依然是两个核桃,一副一触即发的样子。

  他没有坚持。

  酒店的门是那种金色的不绣钢十字大转门,推起来非常沉重。我悄悄地想,沥川的腿不方便,走这种转门会很吃力。

  所以,走到门口时,我突然说:“等等,还有别的门吗?——我不喜欢走这种门。”

  “Claustrophobia (幽闭恐惧症)?”他转身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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