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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是吗?”她轻声问,“你没有说谎吗?”

  “没有,没有!”我说,“图图我很累,你不要再折磨我了,好不好?”

  那边沉默了几秒钟,那几秒钟对我而言,就像是几个世纪那么长,我不敢大声说话,唯恐她会做出什么惊人之举。几个世纪过去后,图图终于说:“林南一,你真的不怪我吗?”

  “不。”我已经撑到极限。

  “你听好了。”她说,“我已经把那首歌给卖掉了。”

  后来的事,我再也没有管过,经过图图和怪兽跟唱片公司一来二去的交涉,那首歌最终卖了六万块,图图回家来,带给我两万,现金——这是我们的那一份。

  我看也没看:“你自己拿着用。”

  图图小心翼翼地问:“你不需要钱买一把新吉他吗?”

  我暴躁:“你能不能让我清静点!”

  在这件事之前我从来没对她高声说过话,图图颤了一下,要跳起来的样子,但她终究什么也没说,她拉开门,又走出去,然后重重地把门关上。

  她走出去我就后悔,生怕她又赌气不肯回来,但是两小时之后她回来了,看上去很疲惫,很委屈,眼睛红红的。我心疼地搂住了她,祈祷这件事赶紧过去,比起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图图,一首歌,其实多么微不足道。

  大约三个月后,我在电视上看到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眼睛女人唱着我们那首歌,她的名字后面被冠以“创作才女”的称号。经过新的编排那首歌变成不伦不类的R&B,我听着那个女人在高音处做作地七歪八扭,听着管乐和弦乐的一锅乱炖,连生气的力气都不再有。

  图图有些心虚地转了台,我叹口气说:“她把歌唱坏了,这是你的歌,图图。”

  “我们还可以写很多很多的歌。”图图说,“只要我们活着。”

  我没好气:“难道你认为我养不活你吗?”

  图图斜斜地看着我的眼睛说:“可是你连一把像样的吉它都买不起,不是吗?”

  这话实在是伤了我的自尊。我从沙发上站起来,跑到阳台上去抽烟,抽完一支烟后我抽了第二枝烟,当我抽到第三支烟的时候,图图出现在阳台后面,她哑着嗓子说:“我要去演出了,你送不送我?”

  我转头看她。

  自从上次争吵以后“十二夜”已经形同解散,我和图图,已经很久都没有一起接触过音乐了。图图已经小有名气,她很容易找到新场子唱歌,靠卖嗓子挣的钱都是有限,那种场合没有体力精力完全应付不过来。但我不能不让她去唱,这是她的爱好,我没有权利限制她,我对她曾经有过的一次限制已经让我自己后悔不已,如果不是这样,出名的兴许就是图图,那个小眼睛女歌星只能在一旁洗洗睡去。

  “不送?是吗。”她昂起头,“没关系,我自己去。”

  说完这句话,她就骄傲地走了,我没有担心什么,我知道她会回来,她也知道我不喜欢她去跑场,我不得不承认的是,我跟图图之间,的确是出了些问题,但我想,这只是爱情中一些小小的浪花,我们在一起,总会一天一天地过。结婚,生子,终老,这是我的理想,也未必不是图图的理想。

  这一点我还是有把握的。

  所以,最后那件事的发生对我而言完全毫无征兆。

  那天图图只是去上课。我们习惯性地在门口拥抱告别,她的高跟鞋叮叮咚咚地下楼,我跑去阳台上,等着看她再次经过我的视线。

  她并不知道我的这种注视,也从来不为此停留。

  可是那天,当她经过楼下路边的第三棵树,忽然回头。

  她远远地看见我,好像有些诧异,然后,她高高地举起双手,示意我回去。

  她的那个姿势让我觉得眼熟,可直到傍晚我才想起来,这个姿势,我曾见她使用过一次。在我们认识的第一个早晨,在那间快餐店的门口,她也曾这样高高地对我举起双手。

  这是一个告别的姿势。

  那天,图图走了。

  然后,她再也没有回来。

  她什么也没带走。她的衣服挂在柜子里,鞋整整齐齐地摆在鞋架上,每一双都刷得很干净。浴室里她的洗面奶面霜排得挤挤挨挨,很多都只用了一半。屋子的每一个细节都真切记录着她存在的痕迹,而她只是,不见了。

  她的手机就放在枕头下,上面还拴着我送她的粉红色hellokitty手机链。我每天打三次三十次三百次,也只能听到同样的一首彩铃,她最爱的歌《心动》,林晓培冷色调的声音怅然地重复:“啊,如果不能够永远都在一起……”

  我曾经以为,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

  在她走后,曾经有一次我重看《心动》这电影。浩君把戒指放在水杯里,对小柔说:“如果接受,就喝掉它。”

  小柔的回答是把戒指捞起来戴在手指上。这是一次拒绝。

  再高贵,再温柔,也还是拒绝。

  也许,离开就是图图的拒绝。对我的拒绝。

  刚开始,我不是没想过,她可能出了意外。

  她可能因为没带证件被莫名其妙的警察扣留,可能被一个陌生亲戚带离这个城市,也可能被一些。总之以上所有的可能她都来不及通知我,因为,她凑巧没带手机,凑巧而已。

  最平庸的可能是她在街的拐角遭遇车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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