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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离开他家的时候,他的这句话,就像一枚重锤,反反复复地敲打着我脆弱的神经,不得安息。

  全世界,是不是只有我能懂得,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在那个我宁愿付出生命中一半的时间、来换取它的消失的那个下午,在醒醒的爸爸去世的那个下午,当他跟在狂奔的醒醒身后,冲向外面的车流时,我下意识地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在那电光石火的一瞬,我爆发出了惊人的力气,他居然无法挣脱。

  “米砂!”他回过头,低声地对我吼了一句。那一刻,我看到他的眼睛,就好象刚才一样,混合着厚重得难以言喻的情感。是责备?是恳求?还是早已经了然于心的告别?而我,终是怔怔地松开了他的手,然后耳中便响起尖锐的刹车声、女生的尖叫声,还有许琳老师大惊失色的哭喊声。

  那一刻,时间停滞。

  时隔数月后的今天,我仍然不敢问自己,如果让我再次选择,在好朋友和最爱的男生中间,我会选择谁?我又应该选择谁?

  最正确的选择,应该是我自己冲向醒醒,让所有的伤口和痛楚都冲着我来的,不是吗?

  在那只小小的沙漏底上,那么清晰地刻着:Please be brave。这是她对我唯一的期望。十八年来,我一直一直朝着她的期望努力,但是,当真正的考验到来时,我却不够勇敢。

  醒醒,你也是因为这个,才不肯原谅我的,是吗?

  雪真的已经停了。可是,我抱着双肩走在路上的时候,还是冷得发抖。

  “嗨!等一等!”我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叫,“米砂,请等一下!”

  我回过头,果然就是刚才那个叫陈果的女生。

  离开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小屋子,冷风叫我冷静了不少。她站在我对面,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室外,她的五官看上去平凡了许多。我放下戒备地问:“有事吗?”

  她把烟头掐灭,说:“你还回来找他干吗呢?”

  这样突兀的问题!按我从前的脾气,我决不会继续维持礼貌。但此刻,我却有意沉下心,没有发作,而是回答:“不关你的事。”

  “我等在这里,本来是想对你解释,”她回避我的问题,“可是看你刚才推门出来的表情,我猜得出,你们似乎分手了?或者,你压根还不是他的女朋友——至少不算,对不对?”

  她的微笑能力不比我差,看得出来,显然长于此道,可惜她比我个子高,看我的表情就胜一筹。再加上,她接下来做了一个出格至极的举动——伸出手来,摸了摸我的头顶。

  我愣在那里。然后我听见她缓慢而清晰地说:“米砂,你还在读高三,对吧?成绩很好是不是?将来准备考到北京抑或上海?你是指望用你家的宝马车载着他去美国装最新科技的假肢吗,或是干脆立志当个外科医生,如果不成功就和他天涯海角私奔去呢?你果真舍得连前程也不要了?还是让你本来就不完整的家再缺上一块呢?难道你不知道,自他断腿的那刻起,你们已经天涯永隔了?谁迁就谁,不是一种残忍呢?假装看不到,就会自己消失吗?有些问题视而不见,心里就会永远安宁吗?或许那样想的人,只是你米砂吧。”

  她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几乎没有停顿,可是字字珠玑。

  惶惶白日,我如被一支利剑刺穿脊背,呆呆怔在原地。

  她知道的,何止一点点?!谁告诉她这些???最可恨的是,我连骂她都不能。因为,所有的这些话,她说的,没有一丁点错。

  关于我的生活、我的一切,她了解得如此清楚,显然是做足了功课。而这些信息我相信网上不可以查到,一定是路理说给她听的不是吗?

  不可能!我使劲地摇摇头。而陈果显得有些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米砂,话我已经说得很清楚,虽然我知道你们之间可能曾经有过不错的感情,但是,如果真的好心,就远离他,不要让过去的一切打扰到他,OK?”

  我苍白地问:“是打扰吗?”

  她果断地点头。

  “是他说的吗?”

  她再果断地点头,然后说:“他说了,要忘掉过去所有的一切,从零开始,他刚刚有了信心,请你不要那么残忍,再用你所谓的爱心将他拉回沉重的过去,你说呢?”

  她的语气不再像刚才那么尖锐,我甚至听出一点点请求的味道。也听出了爱的味道,她是为他在请求我,不是吗?她没有参与他的过去,她爱上他只因为他是今天的他,所以,她真的比我更有资格,不是吗?

  手臂上的文身,和舞台上的女主角康晓暮,到底哪个更加难以磨灭一些?

  我低下我的头,转过身,失败地离去。

  骄傲的米砂,你必须承认这种失败,不是吗?

  Chapter 2 左左

  不知道从何时起,渐渐喜欢上没有月亮的晚上,在宿舍里,点着一盏不算亮的台灯,伴一两只蚊虫的低鸣,复习到困乏之极,然后沉沉睡去。这样的夜多半是没有梦的,即使有,也短暂而模糊,可以忽略不计。

  人心里一旦平静,目标变得唯一,时间就会过得飞快。那年的冬天像作文里的一个小逗号,一顿即逝,转眼就是春天。这是个人心惶惶的春,我们居住的小城开始流行一种疾病,轻者感冒,发烧,重者住院甚至死亡。米诺凡不再让我和米砾住校,每天规定我们回家,吃维C片,喝白醋,饭前把手洗了又洗。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传染病的刺激,他变得异常婆妈,相同的话重复四五次算少,七八次不算多。有天半夜起风,他还来替我盖被子,在我们父与女的记忆书里好象从来就没有过这样温情的一章,我转过身装睡,却心潮起伏差不多快天亮才闭眼。这还不算什么,让我跌破眼镜的事情一件接一件——

  先说那晚,我和米砾正在书房的电脑上查个资料,忽然听到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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