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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操!”于根海说,“你丫就不能轻点?”

  不能,再说,我为什么要轻点?坏了最好,就算弄不坏车,让于根海的心情坏了,也算是我的小小胜利。

  于根海开的车是MINI COOPER。

  众所周知的“二奶车”,价值不足四十万,正好符合那些暴发户们对一段青春的定价。可是于根海不是二奶,于根海是长胡子的大老爷们,所以,他这就是低俗到家,就是有钱不会花,找着法儿让别人瞧不起他。

  更遗憾的是,这个超俗的人,他不是别人,他是我的继父。

  我的继父于根海脑子短路的时候就会开着他的那辆车来接我。至于坐在那辆车里的感觉,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偶尔于根海会打开车窗吐出一口痰,而这时我多半会像一个富家大小姐那样蹙着眉毛,那表情仿佛在说:不要怪我的司机,他只是有气管炎。

  唉,可惜的是,有气管炎的司机来接我的次数实在有限,该上班的时候总是不来上班。

  比如今天,放假了。我拖着我的A版LV的行李箱,觉得很重,校门口停了很多辆车,唯独却不见他的踪影。

  “林枳!”我的同桌田丁丁从后面飞奔而来,喘着气问我说:“要不要我送你,我妈要晚些才能来接我。”

  “不用啦。”我说,“都不顺路。”

  她咯咯笑着说:“暑假会不会想我咧?”

  真肉麻。

  不过我还是更肉麻地捏了捏她的小胖脸说:“当然。”

  “天不算热的时候我们约了逛街啊。”她说,“要不就去一趟上海,我妈说我这么大了,可以自己出去旅行啦。”

  “好。”我说。

  她伸手替我拦下一辆出租,把箱子替我放进后备箱,有些不舍地看着我上了车,车子发动的时候,我跟司机说:“去莲花广场。”

  说来可耻,我身上的钱,此时只够打的到莲花广场而已。但是我仍然决定去那里,去看一条,我热衷已久的裙子,那条Scofield的斜纹裙。米黄色提花纯棉面料,款式简单大方,低调而有品质,简直就是我的风格。

  其实那条裙子我早已看上,但是,我没有试。我不用试就知道它肯定适合我,而且,它标价1688,我根本买不起,又何必试? 这就是我和一般女孩最大的不同。别的女孩会对自己无法拥有的东西满足于短暂地尝试和过瘾,但我不会。我,选择完全或者零。

  所以,一连三个礼拜,每个周五的下午,不管学业有多忙,我都会去看那条裙子,一直看到期末考的那一天。虽然我知道Scofield顶多也就打个八折,还是远远超出我的购买力,可是,如果你想得到一件东西,就必须坚持着渴望它,不然你就会永远地失去希望。

  因为我穿着和气质都还挺能唬人,所以,虽然在店里东转西转什么也不买,店员对我也还算谦恭有礼。我东看看西看看,表情冷淡,仿佛对一切嗤之以鼻。其实我的心思还是在那条宝贝裙子上火烧火燎的酝酿着。我在想,兴许回到家里,我可以拿着我考了第一名的成绩单对于根海说:“能不能奖励我……”

  这种想法在心里只冒出来一小半,就被我自己毅然绝然地否定掉了,就像我从来都没有真心实意喊过于根海一声“爸”一样,在他心里,我也从来都不是他的女儿。

  我有什么权利提要求呢? 所以,如果那天不是他出现,我多半是会拉着我的A货LV,满心失望却也“趾高气昂”的步行回家的。

  可是那一天,他出现了,事情就忽然地开始变得不一样。他走进来,用跟我一样坚定的眼神看着那件挂在墙上的斜纹裙。不同的是,他指着那条裙子,对店员说:“帮我取下来。”

  我瞟了他一眼,不错,还算帅,看上去也算有钱。看来是给女朋友买衣服吧,世界上有钱的傻瓜总不要太多哦。我在心里轻轻笑了一声,乖巧地闪过一边。

  店员正要给他从衣架上取裙子,他却说:“这件我不要。给我拿件新的。”

  那间Scofield的店,有一个小小的储货间,一般如果有这种比较挑剔的客户要求拿全新的衣服,店员就去里面翻找,这个过程需要一些时间。

  店员进去的时候我继续在衣物架间流连,刚才进来那男人,却突然靠近我,在我耳边低声喝了一句:“快走!”

  然后,他拉了我一把。

  一直到今天,我都觉得,当时我的反应,只能用“鬼使神差”这四个字来形容。

  我,居然听了一个来路不明神色可疑的陌生男人的一句话,就撒丫子跟着他跑出了专卖店! 在跑的过程中,那个男人一直拉着我的手。看得出,他非常熟悉这里的地形,选的路都不是阳关大道而是说不清怎么拐来拐去的曲折的小径,而且他跑的时候连想都不用想,没有任何犹豫地穿过一个一个路口,熟悉的程度,简直好像在他家后花园散步。

  当我们跑到一个弯角,也就是七年以前我家老房旁边一个豆腐店的遗址时,我停下来,甩脱他的手,冷冷对他说:“不用再跑了。”

  他笑嘻嘻看着我,脸不红气不喘:“怎么你跑累了吗?”

  我摇摇头,骄傲地。我可不是那种弱不禁风的娇小姐。

  “你是谁?拉我出来有何贵干?”我问他。

  他愣了一下,忽然,扬声大笑。他笑得那么惬意那么放肆,简直好像遇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事。

  “小丫头,还真是发财就忘了朋友的那种。我小时候帮你打的那些架,原来都是白打的啊?”

  什么?我迷惑地看着他,而他继续说:“早就盯上你了,连续三个礼拜去同一家店看同一件衣服,寒碜不寒碜呢?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没出息了?”

  我瞪大眼睛。他好像,对我很熟悉。难道是一个暗恋我的富商,用这种惊人的方式对我表白?可纵然我在记忆里拼命搜集他的样子,始终却还是一片空白。

  他看见我的窘态,笑得更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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