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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我正打算好好问几个问题,好歹改变一下他对我的印象,林枳却偏偏传小纸条过来给我,问:“今天晚上我要去周楚暮那里,你陪我吗?”

  我把脑袋摇得像波浪鼓一样。田丁丁可以做无私的绿叶,但是绝不能做可耻的电灯泡。况且又有了上次出大丑的教训,我隐隐觉得这个周楚暮先生好似我的克星一般。

  “那我就自己去。如果老班来点人,又要请你帮忙。”林枳的字体像钢笔字帖的影印本,看得我入了定。

  我的眼光其实只是落在最后那几个字上:又要你帮忙。我发誓我真的是发了好几分钟的傻才明白过来这其中的意思。

  这一次,我真的拿不准,该不该再“帮”她这个忙。

  所以,我没有马上答应林枳,我只是把那张纸条整个团起来,顺手掷进我面前的笔筒里。可是,我万万没想到的事,就在这时候,一只沾满粉笔灰的手灵巧的从我的笔筒里,把那个小小的纸团取了出来。

  他用两个手指夹住我刚刚丢进笔筒里的纸团,放在他的衣兜里,转身又向讲台走去。神不知鬼不觉,好像全教室只有我和林枳两个人注意到了。

  我着急得恨不得起身去追赶他,却有一只手稳稳地按在了我的手上——是林枳。

  “不关你的事。”她悄悄在我耳边说。

  “林枳。”他立刻觉察,用严肃的口吻说,“请不要交头接耳。”

  前面座位上有几个人转过头来看了看,林枳低头看书,她们正好把目光投向了我。我狠狠地回瞪了其中一两个。

  课后,林庚自然走到我桌边来,说:“去我办公室一趟。”

  我没有想申辩什么,而是低下了头。

  没想到,坐在最后一排的丁力申却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边,林庚还没来得及走开,上下打量了一下丁力申,大概以为丁是要从他所在的过道通过,所以侧着身子,让开一条缝。

  丁力申却忽然伸出手,对林庚说:“林老师,请你把我的纸条还给我。”

  林庚吃了一惊,与此同时,我和林枳也吃了一惊。丁力申仍然伸着他巨大的手掌,摊在林庚面前,像是预备接住林庚掉下来的下巴。

  林庚从口袋里把小小的纸团取出来,说:“这个纸团是你的?”

  丁力申点点头,大声说:“是,是我写的情书。能不能麻烦老师不要拆开?这好歹算我的隐私。”

  虽然是下课,但教室里的同学还是相当多的,在丁力申的广播声里,整个教室爆发了一场迅疾的哄笑,连窗外路过的同学也频频回首,而且我明显感到,许多目光是向我的方向投来。

  林庚显然也始料未及,两个手指捏着纸团,表情犹豫不定。我恨不得跳脚,急于解释,满脸通红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却被林枳用力一拉——又重新坐在座位上。

  林庚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几秒,眉头却又紧锁变为舒展。丁力申继续旁若无人地轻描淡写道:“我也没打算把它给田丁丁,扔错方向了。”

  前面的庄悄悄唯恐天下不乱地倒在座位上,呈昏厥状——而我的脸上更是发高烧似的红一阵白一阵。林枳忧伤地看我一眼,表情仿佛在说:幸亏刚才没有站起来解释,否则可真要闹大笑话了,谁知道这个莫名其妙钻出来的丁力申,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然而更为奇妙的事却是:林庚果真把纸团放在了丁力申的手掌里,并且面色凝重地对丁力申说:你现在就跟我来。

  丁力申跟在林庚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迅速地把手中的纸团丢进我的笔筒里,还附赠一个大大的挤眼,大摇大摆地跟着林庚走出了教室。

  本来预备的一场惊心动魄的战争,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终结在一个叫做丁力申的男生手中。他就像忽然闯入人间的一个冒失英雄,撞翻了屋子里所有的东西,却拯救了整个地球。

  “你真的应该把你的情书要回来!”林庚和丁力申走出教室以后,林枳贴在我耳边咕咕笑,“青梅竹马还真是不一般哦。”

  “别胡说!”我一下红了脸,林枳耸了耸肩,知趣地趴在桌上小睡,一边睡一边嘴还不闲着:“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老封建,鄙视你!”

  五分钟后丁力申就从办公室回来了,我站起身来,想要问他事情的结局,他对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表示他不愿意再谈。

  好吧,我都记在心里。

  欠你的,总有一天我会还你。

  我以为,经历了这场风波之后,林枳可能会忘记去找周楚暮的事。

  但我很快就发现,我错了。

  那一天,一起吃完晚饭后,不过刚转身的功夫,林枳又忽然地不知所踪。

  她连纸条也没留下来一张,可我知道,除了去找周楚暮,她不可能有别的任何去向。

  我心里不是不担心,可是又无可奈何。我拎着我们俩的开水瓶,无精打采地去水房打水,回宿舍的时候,特意绕了一小圈,经过操场。

  只要不下雨,林庚都会在操场上打篮球。穿着老土的运动背心的他,在一帮时尚的孩子中间显得很另类,球技也说不上高,可他还是坚持不懈乐此不疲,甚至在课堂上津津乐道他在球场上的“战绩”。

  其实,他在球场上的身影,真的很帅。

  每一天,我都是借着打开水之机,假装不在意地经过这里。

  有时候他会看见我,有时候他会和我打招呼,但大多数时候,他专注于球场上的拼抢,不会注意到我偷偷窥探的眼光。

  可是这天,当我拎着开水壶,低着头慢慢从操场边走过的时候,他忽然叫住我:“田丁丁!”

  我站住,看着他一边擦汗一边从球场上跑过来,心怦怦直跳。林庚为了和我说话而停止打球,这还是第一次。而且,我似乎闻到了他身上有和丁力申一样的味道……哦,不,似乎又不同……

  我正在恍惚中,他又打断我。

  “星期五,你是不是给我打了个电话?”他问。

  我万万没想到,他会问我这个问题。我不能也没有勇气否认,只好低下头,然后,再低,看上去就跟点头差不多了吧?

  “你有什么事呢?”他说,“我喂了半天你都不说话,急死人!”

  “信号不好。”我用最后残存的智商找了个理由,然后,再也说不出话。

  “我在外地培训的时候把手机丢了,”他说,“不过,我记得那好像是你的号码。找我什么事,现在不能说吗?”

  我忽然想要哭出来。原来他不是忽视我,更没有轻视我。甚至,他手机丢了,却能隐约记得我的号码,这应该也是一种另眼相看,不是吗?

  “有道题忽然不会了,想问问您。”我咬着嘴唇,为自己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现在不问啦?”他研究性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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