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饶雪漫 > 离歌Ⅱ | 上页 下页


  “我们想法不同。”我刚说完这句话,一个黑影忽然从边上闪了出来,那顶熟悉的帽子意料之外地出现,令我的心像被一辆刚刚开过去的火车辗过去一样瞬间变成了碎末。

  我早该料到。

  “你可以走了。”他轻笑着对颜舒舒说。

  颜舒舒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惨白。她退后一步,看着同样脸色惨白的我,小声地说:“对不起,马卓,你知道我是为了什么。”

  说完,她转声飞奔而去。

  我也想跑,可是我已经被他拦腰一把抱住,他贴近我,在我耳边用严厉的口吻说道:“你要是敢跑,我就打断你的小青蛙腿,要不你试试?”

  他说话的语气蛮横得到极点,身上散发的那种独一无二的带着腐烂感的特殊味道,让我窒息到近乎呕吐的地步。那一瞬间,我怀疑我全身的血液都停止流动了,除了手脚冰凉,我丧失了任何知觉。我没有再挣扎,只是抬起眼来,大胆地去看那张我逃避良久却不得不直视的瘟神一般的脸。虽然他埋着头,我几乎看不清楚他的轮廓,但我仍然感受得到他嘴角那一丝戏谑的笑。我努力着,想把眼睛睁大一些,我天真地以为,这样就可以让里面的雾气更快地消失掉,不让他看到我害怕的可笑的傻样子,但越是这样,我的眼前就越是模糊不清。

  如果我身边有一架时光机器,我宁愿被带回原始部落也不愿多看他一眼。

  “说,为什么躲着我?”他的手在我腰上使了劲,我觉得我就要快被他折断了。于是我就更加倔强地不说话,我赌气地想,断就断吧,一了百了。

  “真有你的,一个假期不开电话,难道你是打算在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让我找不到么?要真有这本事,我也服了你。”他说着,手上的力道终于慢慢地小了下去,但是,他的唇慢慢地压了下来,靠近我的。却只是辗转,并未深入。

  我伸出手去撕扯他的头发,推他的脸,他闪躲开,笑着用轻松的口吻说:“马小羊,你惹了我,就要付出代价。”

  我这人就是天生的吃软不吃硬,他越是威胁我,我越是不打算屈服。就在他的嘴唇离开我的那一瞬间我恢复了我的心智,于是我强装冷静对他说:“放开我,我才跟你好好谈。”

  “谈?”他若有所思地说,“谈什么,谈恋爱吗?”

  “狗屎。”我骂。

  “又来了。”他哈哈大笑,“除了这句你还会点别的么?”

  “我会喊救命。”我说。

  他忽然松开我,两只手伸到空中,作投降状。嘴里流里流气地说道:“好,我的马小羊咋说,我就咋做,行不?”

  “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见面了。”我转过身抱着臂,这是一个使自己保持冷静的很好的方式。

  “台词有点土。”他毫不介意。

  “因为——”虽然有点艰难,但我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因为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你说什么?”他好像没听清。

  我回过身,看着他,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因为,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也不会喜欢一个,像你这样的人。”

  月光下,他本来上扬的嘴唇好像被一只毒虫叮过了,血管里的血冻住了不肯流动。我知道,我的话又惹恼了他。他的表情再度变得狰狞,我来不及躲,他已经伸出手来,用力地揪住了我的衣领。我被他一把甩到假山边,背抵住一块凸出来的石头,疼得我脊椎骨就要断成两截了。

  然后他扑上来,身体紧紧地压住了我的。

  “等我在这里把你做了,”他喘着气说,“你他妈再跟我说那些一个世界两个世界的狗屁理论也不迟。”

  “那又怎么样呢?”我勇敢地直视他,心跳得太快以至于我都能听到那“扑扑”的声音,我害怕他也一样会听到我的慌乱,所以大声说话试图掩盖,“还不是一样。”

  “什么一样?”他逼问我。

  “你永远配不上我。”我看着他就要喷出火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清清楚楚地告诉他。

  “是吗?”他并没有被我的话打倒,而是笑着,从他口袋里掏出手机,硬塞到我的左手里,鼓励我说,“来,打110,就三个数字,拨起来一点儿不费劲。你知道弓虽。女干罪是怎么判的么,不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三年到十年的有期徒刑,怎么样,听上去是不是很解气呢?我觉得,你不利用这个机会真是太可惜了!”

  说完,他开始动手拉扯我的衣服。

  我没有叫,我才不会中他的圈套。叫来人又怎么样呢,丢脸的一样是我。我松手,扔掉了他的电话。再接下来,我闭上了我的眼睛。

  如果真的前世我欠了他的,就让我还了吧。还了这一切,从此再无任何瓜葛。或许只有这样,我才能为自己曾有的天真和幼稚买单,从此摆脱恶魔无休无止的纠缠。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他没有再继续下去,而是站直了他的身体。离开我,后退了大约两三步的距离,然后,他弯腰捡起他的手机,理了理他的帽子,手指放到唇边,对我做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手势。

  我别过了我的头,不想看他。

  在黑暗中消失的前一秒,他转头对我说了三个字:“滚蛋吧!”

  (4)

  我很愿意,就此“滚”出一个人的生活。

  我用很长的时间来思考一个关于“赢和输”的问题,但是,我没有得到明确的答案。我没有兴趣去伤害任何人的自尊,这么做也许纯属可笑的“自卫”。但记忆中那张灰败愤怒的脸总是挥之不去,像缠绕多年的恶梦,久而久之成为习惯,只能安然接受。不知道是不是被他伤到,“假山事件”后我的背痛了很久,有时候上着课,就觉得自己再也坐不直,只能趴在那里听,但我一直都没有去医院。春天真正到来的时候我变成一个愈加沉默寡言的女生。读书成为我唯一的乐趣,考第一更成为我的家常便饭。但很多时候,我常常一整天一整天不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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