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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可这并不妨碍他宠溺纵容着辛辰,耐心地哄她喝药,由她将电视机声音开得大大的却并不看,由她借口头疼不肯做作业。见她讨厌方便面,他头一次下厨房,准备给她煮面条,但他的手势看得辛辰大笑,推开他亲自动手。

  看着娇气的辛辰其实独立生活能力很强,她动作十分利索,支个锅煎鸡蛋,另一个锅煮面条,同时从冰箱里拿出西红柿,麻利地洗净切好,加入番茄和鸡蛋一起翻炒得香浓,浇到煮好的面条上。看得出来,她做得十分纯熟,一定经常这么打发自己。吃着她煮的面条,路非由衷地称赞美味。

  两人待在家里,路非给她讲功课,陪她下棋,雨停以后和她一块坐在阳台上,看鸽子在雨后铅灰色的天空下飞翔,看楼下人们坐着闻讯集结而来的三轮车进进出出,所有的人都从最初的抱怨中恢复过来,谈笑风生,似乎没人觉得这是一个灾害天气。

  当然路非的父亲肯定不这么想。路非和他父亲通话,知道他从北京匆匆赶回来,安排好市区的排涝,转移被困市民,抢修供电线路,恢复公共交通,又上了抗洪形势日益严峻的一线堤防,根本无暇回家。

  辛开明和辛开宇都给辛辰打电话问她情况,她如实报告着:“水只退了一点,还好深,嗯,没事,我知道。”“对,有点感冒,已经喝了药。好的,我不会出去的,家里有吃的。”

  雨停了几个小时,又开始下起来,只是没有头晚上那么狂暴,持续时间也不长。围困居民楼的渍水两天后才彻底退去,辛辰和路非头一次那样日夜共对。

  晚上,路非躺在辛辰身边,陪她絮语,其实只是她说,而他含笑听着,直到她蒙睡去。辛辰感觉到他的唇轻轻印在她额上,她满足于在这个经常自己独居的房子里突然多了一个温暖安全的怀抱,雨夜变得不再孤独。

  哪怕和路非分开了,辛辰仍然珍惜那一段时光。

  辛辰从小看习惯了父亲和各式女人的合合分分,对于分别,她并不多愁善感。曾有女人找上门来,牵了辛开宇的衣袖哀哀哭泣,而他保持平静,并不动容,只带点无可奈何地说:“话我已经说清楚了,不要闹得难看,吓到我女儿,没什么意思。”

  那女人最后只能离开,辛开宇抚摩着女儿的头发,“没生爸爸的气吧?”

  辛辰摇头,“要是她一哭你就改主意了,我才会生气。”

  辛开宇笑,看着她的眼睛,难得认真地说:“辰子记住,以后别随便对着男生哭,哭最多只会让对方为难,不能改变什么。真正疼你的那个人不会轻易惹你哭,让你哭的那个人,多半不会在乎你的眼泪。”

  她也笑了,知道爸爸大概让不少女人哭过。她想,好吧,那就不哭,以后她会尽量做先离开的那个人,而且一定不会去挽留,更不要做出一个难看的姿态。

  当然那只是一个孩子气的想法罢了,至少路非走时,她选择了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慢慢地消失。她能做的,只是倔强地昂着头,并没有哭泣。她告诉自己,不过是来来去去,走走留留,并没什么大不了,很快会过去。

  可过去的只是时间而已。

  路非走后,追求辛辰的人一直很多,大二时,她终于接受了一个一直喜欢她的男生的约会请求。两人走在秋天的校园里,桂花盛开,月色皎洁如水,空气中飘着甜香气息,实在是良辰美景,那个男生脉脉含情凝视着她,眼睛里盛满爱慕。当他的双手环上来时,她想,好吧。他们拥抱,然后接吻。

  然而,她悲哀地发现,那是不一样的。

  她突然明白,19岁的路非吻她抱她时,满含了克制怜爱。她回不到15岁,也不会再有一个男人以那样自持温柔的方式呵护她。

  匆匆挣脱那个怀抱,她什么也不解释,扬长而去,完全不给理由地和那个男孩子断绝了联系。

  辛辰当然知道,这种比较并没有意义,就算她和路非没有分开,以后大概也不会再有那样静谧的时光。他们迟早会如同其他恋人一样,同时体会到身体和心焦灼的需求,体会到灵与肉渴望交融的感觉,而那个纯净的时刻,总归会成为回忆。

  生活一直继续着,季节周而复始,她后来交了新的男友,说服自己开始新的感情。

  本地夏季气候仍然是出了名的酷热难当,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往往连续晴热,再转成多云闷热的天气,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空气似乎拧得出水来,然后会有一场雷雨爽利地扑面而来,年年这样反复上演。

  只是,再没一场雷雨如十年前那个夏夜,再没一个怀抱如路非了。她接受了这个现实。

  这样的雨夜,雷电依然狂暴,大风裹着雨扑面而来,但她的记忆里全是满含柔情的画面。她记得奶奶的面孔不再如辞世的那一刻扭曲,而是爱怜横溢地注视着她,带着老年斑略有点粗糙的手抚摸她的面孔,替她梳头编辫子,半是赞叹半是惆怅:“这么硬的头发,女孩子不要太倔强啊,小辰。”她记得路非抱着她,听她毫无意义的絮语,笑得温柔,睡意蒙间的那个吻轻柔却灼热地烙在了她的额头,驱散了她的恐惧。

  大雨将阳台上一朵朵盛开的茉莉、海棠花打落枝头,小小的洁白和嫣红花朵委顿在花盆泥土中,绕防盗网栏杆爬藤而上的牵牛花叶子在风中左右摇摆不定。辛辰抹了一下自己湿漉漉的面孔,弄不清是雨水溅了上去,还是眼泪终于流了出来。

  没有一朵花能永远盛放,没有一场暴雨会永不止歇,那么,也没有一个回忆应该永远盘桓不去。是时候画上一个句号了。她对自己说。

  第九章 年少时的天真

  周五,戴维凡准时来到辛笛公司楼下,过了不到五分钟,辛笛下来,照例拎着个大尺寸帆布包,坐上他的车,她决定还是给他交代一下吃饭时会见到的人,省得他惊悚。

  “待会儿我爸妈会在。”

  不出所料,戴维凡明显吓了一跳,辛笛将他这反应尽收眼底,带点嘲讽地看着他笑,“镇定镇定,不止他们两个,路非和辛辰也会在那儿。”

  戴维凡懊悔自己的沉不住气,只得发动汽车,同时自我解嘲地笑了,“想必叫上我是有原因的吧?”

  “没错,不过原因没你想象的那么复杂严重,你只需要举止得体,礼貌大方地参与谈话就可以了,万一我妈问到你跟我的关系嘛,说相互有好感就ok。”

  “如果我表现得不止对你是好感呢?”

  辛笛撇一下嘴,“不要乱表现,给我惹来麻烦,我不会感谢你的。”

  他们走进路非预订的包房,辛开明、李馨和路非已经坐在里面了,看到戴维凡,辛开明、李馨都颇为吃惊,这人太过高大英俊的外表当然只是原因之一。辛笛做的是十分笼统的介绍:“我爸爸、我妈妈,路非,你们见过的。这是戴维凡,我朋友。”

  辛开明、李馨夫妇看上去都五十来岁,衣着整齐而保守,神情也颇为持重,与穿着手绘涂鸦T恤的辛笛对比强烈。戴维凡彬彬有礼地问好,心念转动,多少有点知道辛笛为什么会叫他过来吃饭了。他替辛笛拉开椅子,然后坐到她身边。

  “辰子怎么还没来?”辛笛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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