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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〇


  布置新居时,张易昕从曾诚书房抽屉里找到了一个盒子,里面全是曾诚与一个女孩子的合影,那女孩秀丽而有书卷气,一双眼睛明亮带着笑意,而曾诚脸上那样开怀的笑容则是她从来没见过的。

  她的心凉了半截,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待曾诚走进来,看见打开的盒子,只略微皱眉,将照片收好放回原处:“以后不要动我书房里的东西。”

  他如此云淡风轻,她突然怒了:“你连解释也不屑于给我吗,那还有什么必要结婚。”

  “过去的事了。易听,活到这么大,谁会没一点往事,何必要解释。”

  她哑然,却没法理直气壮地说:我就没有任何往事。

  她也知道,没往事只代表她地生活单纯平淡如白开水,而曾诚显然没将她的“没有往事”当成必须珍重的优点。

  曾诚看她泪水长流,还是停住了脚步,“易昕,你考虑清楚,我对婚姻肯定是认真的,但我没办法跟你玩恋爱游戏,为一点小事解释来解释去没什么意思。如果没一点基本的信任,那还是算了。”

  张易昕被彻底噎住,似乎只能怪自己无理取闹了。曾诚递纸巾给她,她想,就这个台阶下来吧,可还是不甘心,抬起泪光盈盈的眼睛带点撒娇地问:“你为什么要跟我结婚?我明明没你以前女朋友漂亮。”

  曾诚带点烦恼,微微一笑,说:“何必贬低自己,对我来说,合适的就是好的。”

  这个回答当然没法让脑袋里还多少存着浪漫幻想的张易昕满意,可是她明白,想要更多大概是不可能了。

  婚礼如期举行,他们很快有了可爱的儿子。曾诚是无可挑剔的好丈夫、好父亲。出国会给她买礼物,有空闲时间就会逗儿子玩,应酬需要去声色犬马的场合,会带上销售副总和办公室主任,从来不会喝醉失态,从来没沾惹上外面不知所谓的女人。周围那些太太无不半是羡慕半是妒忌地夸她好运。

  然而他的表现越是无可挑剔,她越是想法多多。甚至从来没在她这个最亲密的人面前露出一点缝隙,所有的联想指向的都是他抽屉最下层纸盒里的照片。

  这个男人一直保持着冷静,只能让她生出无数联想,而曾诚从来没将照片收藏起来,仍然放在原处。张易昕会在心情郁闷时,悄悄走进他的书房,翻出照片,以一种近乎自虐的心态审视。

  那是他的青葱岁月,而她没有份参与,与他一块笑得无忧无虑的是另一个女人。

  她想,他曾在别的女人面前那样开怀纵情,莫非他的热情全留给了她。

  她想,他是不是还保留着对那个女人的回忆,娶她只是因为她“合适”做一个妻子。

  张易昕用怀疑的目光看他接触的每一个女人,试图找出与她们相处时,他是否有些微的异样。当某天她路过公司上去着样衣时,透过落地玻璃窗着见曾诚与一个头发绾在脑后,穿着合体套装的女子正在交谈,她的心突然加快跳动,在她看来,那个女子的侧面竟然与照片上的女孩子有神似之处。

  旁边的职员告诉她,那是新来的人事经理,非常干练,深得曾总器重。

  她开始频频打破公司巡视,终于有天对从曾诚办公室里出来的那个人事经理无故发作,讲出了诸如要自重之类的话,周围职员全部噤声,而人事经理只镇定地挑眉冷笑,说,她觉得更需要自重的是老板娘。

  张易昕气得发抖,明白自己在职员眼里实在地位有限,而这全是因为曾诚并没有将她摆到一个让大家重视的位置。

  曾诚晚上回家后听了她的控诉,只淡淡地说:“易听,基本上我认为她说得有道理,我不会因为那句话就开除一个称职的管理人员。我大概给不了你要的安全感,这样闹下去,大家都难堪,我也很厌倦。要么,你收敛自己再不要无理取闹。要么,我们只好分开了。”

  他如此轻描淡写说来,张易昕既害怕又愤怒。思前想后,她还是私下约见了人事经理,艰苦谈判后,对方带着汕笑接受她开出来的条件,答应主动辞职,同时不客气地说:“曾太太,如果曾总哪怕给过我一丝可以争取的空间,我也不会走。”

  她觉得羞辱,同时又庆幸,这女人果然凯觑着她的老公,如果不是她发现得早……

  几年下来,公司职员见她就正色敛容,貌似恭谨,她也知道他们大概拿自己当笑话看了。她甚至再找不到假想敌,然而神经一直紧绷,这样的生活让她日益尖刻冷淡,拿不出耐心做贤淑的样子取悦谁了。

  当曾诚再次说到分手时,她明白自己的婚姻真的是走到了末路。她也厌倦了,可还是拖着不愿意痛快点头,心理矛盾得自己也分析不清,似乎总想看看有没女人自动浮出水面,又似乎想试探一下这不动声色的男人到底想的是什么。

  然而还是徒劳。曾诚下了决心的事,几乎是没人能改变的。

  他给她的条件十分合理,她请来的律师看过后,也点头承认不必再劳烦他了。当曾诚问她以后有什么打算时? 她先是负气说:“与你何干?”看他并不动容,她却气馁了,“我准备去国外念书,好歹经济无忧,读点自己感兴趣的课程也好。”

  “这样不错。”曾诚简单地说,“我安排秘书陪你办手续,有什么事,请随时跟我联系。”

  张易昕并不热衷于读书,但还留在本地,与旧识见面,不免被人打上曾诚前妻的标签。那么好吧,换个环境,看谁离了谁会生活不下去好了,她这样想。

  儿子的抚养权归她,但曾诚与她达成协议,她先移民过去,儿子留在国内读待读完中学后再商量是否去国外继续学业。

  华人的圈子并不大,她仍能听到国内的消息。不过几个月,某位太太过来探望留学的女儿,顺便带八卦给她,曾诚与索美一个辞职的销售经理叶知秋之间有暧昧,己经在当地服装企业间传得纷纷扬扬。

  张易昕听说过叶知秋,那样秀丽干练的女孩子,似乎是她揣测曾诚应该喜欢的类型。她当然曾怀疑地打量过叶知秋,而这女孩子着实精乖,对着她的目光始终坦然。年终时公司联欢,她还高调带男朋友来亮相。看他们表现得相衬而恩爱,张易昕释然了。

  当着说绊闻说得眉飞色舞的那位大太,她只能咬牙做不屑一听状,回家后却暴怒了,抖着手给自己倒了半杯酒一口喝下去,然后打越洋电话给曾诚,语无伦次大骂他和叶知秋心机深刻,是一对狗男女。曾诚将话筒拿开一些,才说:“现在好受一点没有?”

  她骂累了,觉得疲惫而无聊,发现自己这通火发得完全没立场。而曾诚只平静地说:“别再管我的生活了,易昕,好好过你自己的生活是正经。”

  再过一段时间,听说叶知秋已经结婚,而曾诚仍然保持着单身,张易昕吃惊又疑惑:莫非这次仍是自己冤枉了他吗?她突然在心底浮起一个念头:哪怕他是移情别恋了,她大概也会好过现在的感觉,这男人居然只是为了和她分开而提离婚,对一场婚姻的否定竟然到了这一步。这一刻,她是恨他的。

  然而,隔了一个大洋,维持恨意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时间和距离都是良药,张易昕在语言学校适应得不错,报了大学课程,有了自己的朋友圈子,真正开始了新的生活,心境日益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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