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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燕公子对这时才赶来的侍卫冷冷说:“传令下去,停止对云儿等人的缉捕,暗中密切注意青楼、赌馆、当铺这些地方,若有九华玉的消息,立即来报。”甩袖回房去了。依他对云儿的了解,她十有八九会将九华玉当了换银子使。这个贪财刁滑、欺软怕硬的市井之徒,强权之下,不甘不愿还了龙泉剑,死性不改,居然将九华玉拿走了。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躲得过初一,还有十五呢,大家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冯陈、褚卫和蒋沈、韩杨等人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惶恐不已,面面相觑,转而问:“魏公子,我家公子怎么了?”魏司空说:“你照他的话去做便是。”叹了口气。他的东西向来不容别人染指,何况是丢了九华玉这样对他来说特别重要的物事,不高兴在所难免。心想这个云儿,胆大包天,同时又极其识相,一见风声不对,立即将龙泉剑还回来,当机立断的本事,十个人不及她一个,可谓极其难得。他哪知道这是东方弃的意思。

  云儿远远听见院中的喧哗声,只见各处灯火突然亮了起来,照得整个落花别院犹如白昼一般,忙从树上站起来,只见模模糊糊一片人影,伴随喊叫声到处奔走,心想莫非东方弃被人发现了?于是从树上跃了下来,正抚着额头想办法时,东方弃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拉着她就跑,“快逃,快逃,此地不宜久留。”

  两人在夜色的掩护下,躲到城外一处丛林密布的大石下才停下来。云儿听出他气息不稳,盯着他仔细瞧,说:“你脸色怎么这么白,受伤了吗?”刚才里面一片混乱,双方大概是动手了。

  他就地坐下来,点头道:“嗯,被一只该死的扁毛畜生发现行踪,和燕公子打了一架。”云儿忙问要不要紧,他摇头说:“还好,没伤到要害,只是真气有些受损罢了。那个燕公子看似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儿,没想到武功这么厉害,怪不得他敢腰悬龙泉剑,招摇过市呢。”言下之意,也只有像他那样的人才配得起龙泉剑。

  云儿哼道:“恃强凌弱罢了。”东方弃调息了一会儿,站起来说:“天快亮了,我们赶紧回去吧。”云儿摇头说:“我不回去。”她见了那个采荷就生气,东方弃又不肯赶她走,她还回去做什么,没的自找气受,短命十年。

  东方弃无奈地看着她,没好气地说:“那你想去哪儿?别忘了官府到处在追捕你呢。”云儿说:“剑已经还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要头一颗,要命一条。”说着便往前走,东方弃不得不跟在她身后。

  云儿回头对他做了个鬼脸,说:“我把钱袋落在赛华佗家里了,现在身无分文,我要先取回来再说。”有了钱,一切好商量。

  一路上云儿随手折了些新嫩的柳条,强迫东方弃拿着,自己边走边编,不一会儿,一个小巧精致的篮子便出来了。东方弃问她编这个做什么,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理直气壮地答:“玩儿啊!”又采了些野花放篮子里,一路蹦蹦跳跳地唱着:“莺莺燕燕春春,花花柳柳真真,事事风风韵韵,娇娇嫩嫩,停停当当人人。”

  东方弃笑道:“你倒挺开心啊,万一被抓怎么办?”她摇头晃脑地说:“今朝有酒今朝乐,明日忧来明日愁。”有东方弃在,她才不怕呢,自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两人来到城门外时,挨个盘查的官兵已经撤去,城墙上张贴的通缉告示画像等也都撕了下来,昨日那般森严警戒的缉捕仿佛跟做了个梦似的,风过无痕。

  云儿“咦”了一声,刚才她还在想怎么混进城呢,没想到此刻早已是天下太平,“咦,他动作快得很啊。”东方弃心里却在想,这个燕公子做事雷厉风行,果断狠辣,倒是个厉害人物。

  两人穿街过巷,来到赛华佗住的院子前,躲在一棵古槐树上,确定暗中盯梢的人已经离开,这才大摇大摆推门进去。多日没有人住,庭前杂草丛生,屋里也到处是灰尘。云儿踢了踢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桌椅家具,不悦道:“抓人也就罢了,怎么能这样呢,又不是强盗,打家劫舍。”东方弃看着满地狼藉空无一物的房间,感叹道:“有时候官兵比强盗更厉害。”

  云儿垮着脸说:“你看看这里,断井颓垣,空空如洗,连值点钱的铜鼎香炉都拿走了。”更不用说她落下来的银子了。她犹不死心,跑到里间,掀开被子,手往枕头底下一摸,果然没了。

  两人怏怏地出来,她可怜兮兮地说:“东方,我饿了,你身上有钱没有?”东方弃想了想,说有,从口袋里摸出四文钱。他的钱向来不是买酒便是还了酒账,身无长物,一贫如洗。她看着他,差点一头栽在地上。

  街头有卖早点的小贩,嘴里大声吆喝:“新鲜出炉、热气腾腾、又香又软的包子馒头喽!”两人用仅余的四文钱买了两个馒头一个包子。云儿咬了一口,突然觉得没有以前那么好吃了,皱眉说:“老板,你包子里面放了什么,怎么又干又硬?”老板气愤地说:“我这包子祖传三代,远近闻名,出了名的好吃,你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东方弃道了歉,忙拉她走了。云儿叹道:“果然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想必她这些天待在落花别院,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绫罗绸缎养着,美味珍馐供着,嘴巴也跟着挑剔起来。

  路过一家绸缎铺,她见外面挂着的布料上面绣满了一人来高的凤尾草图案,姹紫嫣红,颜色十分鲜艳,忍不住上前摸了摸。店主见了,冷冷说:“走走走,这是你能摸的东西吗?摸脏了卖了你都赔不起。”

  云儿怒了,指着他鼻子刚要发作,东方弃赶紧息事宁人,“人家说的也是大实话,咱们确实买不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怒道:“狗眼看人低,我今天偏要买下来。”抬头见对面一家店面招牌上写着“宝瑞通当铺”几个大字,金光闪闪,手在腰间摸了摸,昂首挺胸就走了进去。

  她将手里的九华玉往柜台上一扔,仰着头说:“我要当这个。”当铺的伙计是个识货的,只瞧了一眼,脸色一惊,忙说:“您请坐,我这就去请掌柜的出来。”

  东方弃拉她过来,小声说:“云儿,这东西不是咱们的,把玩两天,还是还回去比较妥当。”她没好气地说:“怕什么,一块破玉而已,咱们不是没钱吗,正好救急。你怎么变得这么婆婆妈妈,啰里啰唆了!”他叹了口气,“不是我怕事,只是惹不起的还是避着点比较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谁愿意自找麻烦呢。”可是云儿不听,他也没有办法。

  掌柜的过了大半天才出来,五十来岁年纪,留着长须,身材矮胖,走路却很利落。他手里捏着玉,不断抬眼瞧她,好一会儿才问:“姑娘,这玉可是你的?”云儿不耐烦地说:“是是是,当然是我的。你当不当?不当我去别家,这么多废话。”他忙赔笑说:“当当当,上门的顾客岂有拒之门外的道理。姑娘你稍等,我这就进去给你办当票等手续,到时候你签字画押就行了。”又让伙计好茶好点心伺候着,不得怠慢。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掌柜的还没出来,她皱眉问身边的伙计:“怎么这么久?你们不会拿了我的玉不给钱吧?”伙计忙说:“怎么会呢?我们宝瑞通是全临安城最大的当铺,向来童叟无欺,信誉卓著,不会因为您的一块玉坏了百年老店的声誉的。也许是掌柜的碰到急事了,我进去给你瞧瞧。”

  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这回连传话的伙计也跟着不见踪影。她不耐烦地站起来,拍桌子吼:“人呢,人呢?不当就把玉还给我,不声不响是什么意思?”东方弃觉得情形不大对劲,不由得蹙了蹙眉头。

  掌柜的连忙跑出来,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说:“您要的一千两银子数目有些大,一时凑不齐,赶着让人去城东的钱庄取银子,这才让二位久等了,敬请原谅。”云儿“哦”了一声,“原来如此。”她将碎银和整张银票贴身藏好,摸着怀里沉甸甸的银子,顿时大乐,双手抱拳笑嘻嘻地说:“掌柜的,祝你生意兴隆,日进斗金,大大的发财。”

  她兴冲冲跑到斜对面的绸缎铺,扔下一锭银子,颐指气使地说:“那匹锦缎,我全要了!”老板见她去而复返,吃了一惊,忙打躬作揖赔礼道歉,连声说好,亲自招待。云儿由他跟在身后,一副爱理不理的神情,指着里面柜台卷起来的布料说:“那个,那个,还有那个,都拿下来给我瞧瞧。”几个伙计吃力地将整匹包好的布料一一抬到她面前,一时间屋子里都是嘭嘭嘭展开布料的声音,乱成一团。

  云儿将那些布匹全部摊开,各色面料铺得到处都是,有的垂到地上扫灰,她装作看不见,故意折腾那老板,口里说:“这匹布颜色真难看,灰不拉叽的。”老板忙说:“这是做素衣用的,自然素净。”她听了回头笑着说:“东方,不如我们买了送那个牛鼻子清虚老道如何?老气横秋,倚老卖老,那就给他做一件道袍,祝他早日飞升,得道成仙,哈哈。”整个一副暴发户的嘴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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