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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夜幕下的群山一片黑暗,只有摩托车灯撕破一道光明的口子,在山路上蜿蜒前行,仿佛全世界的光亮都熄灭了,但仔细一看,世界并非完全黑暗,有隐约的天光,将山脉晕染成墨蓝。

  “周遥。”

  “唔?”

  “抱紧了,别松手。”

  “唔。”

  秋天的深夜,山里安静极了,只有耳旁呼啸的风声,很大,但周遥并不觉得冷。

  她被他的风衣包裹得很严,他的帽子,他的围巾,他的防风面罩,她像一个被保护在玻璃罩子里的婴孩。

  纵使狂风一路呼啸,要撕碎她的包围圈,却是徒劳。

  那么长的山路,她环抱着他,靠在他的背上,安安稳稳地睡着了。

  只是在偶尔朦朦胧胧醒来时,看见群山之上,漫天繁星。

  那夜从他的帽子里看出去,看到的那钻石般璀璨的星光啊,亘古得像亿万年前当脚下的这片高原还是汪洋大海般一样。

  即使是很久很久之后,周遥都会记得那一路的星空与山脉,记得那任凭风声呼啸她却被温暖保护的幸福与安全。

  或许就是那一刻,在迷迷糊糊中,爱上了吧。

  只不过在当时,谁知道呢?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

  到医院门口,骆绎拉了一下周遥的手,没拉开,她睡得很沉,却乖乖地听着他的话——牢牢箍紧他的腰,不松手。

  骆绎一边扶住她,一边困难地下了摩托车。

  “周遥?”他轻声唤她。

  她没有反应。

  他摘下她的面罩、帽子、围巾,像剥开一只熟透的苞谷。她面颊潮红,呼吸很沉,因为听见他的声音,她有些难受地皱起眉,微睁开眼:“到了?”

  “到了。”

  “哦。”她头一歪,靠在他怀里又睡了过去。

  她这一倒头的踏实感,让他心里狠狠磕了一下。

  “对不起。”他把她的头揽在怀里,下颌紧紧贴住她滚烫的额头,“对不起。”

  ……

  很快吊了水。病床上的周遥双眼紧闭,呼吸声清晰可辨,沉重而痛苦。

  骆绎握着她的手守在床边,很累了,却睡不着。

  不久,扎西的叔叔来查看情况,见周遥没有异常反应,说先回家了,换吊瓶或抽针的时候叫一下值班护士。

  骆绎谢过医生,送他到楼梯口,又顺便下楼到医院对面的小卖部买烟。他买了烟靠在一旁的墙上先抽一支,手上的绷带还没拆,背后的伤也在隐隐作痛。

  深夜的镇上没有人影,几个浪子过来买口香糖。骆绎无意间扭头看他们一眼,与其中一个对上眼神,那人戴着口罩,眼神阴厉。

  绝非善类。

  骆绎收回目光,继续抽烟。

  几人嚼着口香糖离开,却是走向医院。

  骆绎把嘴里的烟拿下来,忽然就有了不详的预感。

  骆绎扔了烟,飞速跑过街道,扑向医院侧门,奔跑中掏出手机给姜鹏打电话。

  姜鹏惊诧:“还没解决?我人在庄子里,隔镇上半小时啊。你先撑着,我马上——”

  “操!”

  骆绎摁了电话,一步三台阶冲上医院大楼侧面的楼梯。

  深夜的小镇医院一片漆黑,只有四楼的走廊和一间病房亮着灯,没有医生没有保安,空留趴在护士站睡觉的两个值班小护士。

  骆绎迅速上楼回到病房,拿下吊瓶,掀开被子,抱起周遥往门外跑。

  才上走廊,尽头的楼梯间已投上人影。骆绎心底一惊,回头望一眼另一端的侧面楼梯和公共卫生间,来不及了!

  他抱着周遥闪进隔壁的空病房。

  下一秒那群人就上了走廊。

  骆绎很快躲进病房的独立卫生间,把周遥放下来,又把卫生间门拉开,藏在门背后。

  深夜,死一般的寂静。

  走廊上脚步声清晰可辨,骆绎侧身立在门后,无声而大口地喘着气,他小心翼翼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因剧烈运动和紧张,手指颤抖。他快速把手机消音,甚至不能再打电话,怕话筒里发出的声音不可控制。

  屏幕的光照映着他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他手指飞速移动,给陆叙发短信,一条接一条:“医院四楼,救命!”

  “有绑架。”

  “多叫几人。”

  “你一人不够。”

  “四楼,快来!”

  脚步声停在隔壁。骆绎立即把手机亮度调到最小,关了屏幕。他贴在门缝与墙壁的缝隙里,一下一下,用力而悄然地喘着气,胸腔震着周遥微微起伏。

  周遥浑身滚烫,毫无意识地趴在他怀里,鼻子里呼出的气息湿润而灼热,喷在他脖子上。

  骆绎下颌汗湿,贴紧她的额头,压住她的呼吸,他所有精力都聚在耳朵上。

  “人呢?”

  掀床单,扯窗帘,踢柜子,拉开窗户,搜索挡雨板,“找!”

  隔壁洗手间的门被猛地踹开,门板撞到墙壁上哐当一响。

  “跑了。”

  “赶紧去追!”为首的下令。

  一伙人跑出病房,

  “等等!”为首的在做判断,“——床还是热的。没跑远,就在医院里。你们两个给我去堵住大门。其余的,给我搜!”

  骆绎咽了咽嗓子,汗水顺着眉骨流到眼睛里,刺眼,他用力眨眨眼,紧迫地看一眼手机,陆叙没回复。

  “你们几个,先去楼梯间和公共厕所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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