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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看我的笑话?你滚,我不想见你!”

  南雅歪头,略略一笑:“奇怪。既然不想见我,又何必阻拦我走?自己都成这样了还不消停。天生见不得我好,只想看我受折磨?”

  胡秀被抓包,没吱声了。

  南雅说:“怪我忘了你也住在这一层。那天你听到我要走,就告诉江医生了?不对,应该是陈玲。你晓得她喜欢过徐毅,也晓得她跟徐毅搅在一块了,巴不得我成为众矢之的做她的挡箭牌。徐毅呢,不想我走又怕我以后再逃,得让全镇的人盯上我——”

  南雅感叹,“计划得真好。阿香的男人那么巧出现,给我扣上私奔的帽子。我一否认就招来围攻。——把阿香两口子的怨恨点起来,再一扇,火势蔓开又撩到其他人的猴子屁股了。”

  胡秀愣住:“你……你知道陈玲和徐毅……”

  南雅但笑不语。

  胡秀摸不清她,恼羞成怒:“你还笑什么?”

  “阿姨,你小看我了吧。也对,人在讨厌一个人的时候会错误地把她看得无限低下。——讨厌就讨厌吧,但人最怕是非不分。儿子教不好,你恨我做什么?正如十香家和你结了仇,就到处说你故意冻死我爸。而我呢,虽然与你有怨,可不管镇上人怎么说,我都不信你冻死我爸。——永远不会。”

  南雅看着她,眸子状若桃花,黑暗而幽静。

  那是一双正在对人说话的眼睛,胡秀盯她半刻,仿佛看到什么,陡然就浑身冰寒:“你……是你?……”她还要说话,一口气郁结在胸口,憋得她老脸通红。

  床上的人揪住被单,痛苦扭动;

  南雅静坐如钟:“我知道不是你,那晚你吃了感冒药,还是你叫我买的。药性太强,你醒不来,一晚上没发现我爸不在床上。

  “他照常在夜里出门上厕所,却不知怎么绊倒在雪里,他醉得不省人事,好不容易爬到门边,门被风吹锁上。他推几下门叫唤几声,可屋里的人都睡熟了,没人听见。

  “阿姨你说,人怎么能死得那么蹊跷?奇怪,我平时睡眠很浅,那天却没听到。——或许是我妈妈找他索命了。”

  病床上的女人大口大口喘着气,呼吸早已不稳,她摁住自己的心脏,竭力吐出两个字:“是你!”

  南雅问:“阿姨你说什么,我并不懂。”

  胡秀嘶声:“是你!”

  南雅摇头:“阿姨,你不能因为大家都怀疑你而把责任推到我身上呀。”

  胡秀脸色涨红如猪肝:“你走!”

  南雅问:“我不走你又能怎么样?像小时候一样打我虐待我?”

  胡秀嗓子如撕裂的破布:“你要干什么?”

  南雅弯腰凑近她,轻声说:“阿姨,你记不记得那年胡立帆糟蹋我,你说我勾引他,把我毒打一顿,那时我跟你说过一句话,你记得么?”

  我会要你们死!

  胡秀扭曲地瞪大双眼,氧气面罩上骤然时明时暗:“我的儿子,他……你……”

  南雅再度缓缓摇头:“阿姨,你又不清白了。胡立帆死的那晚我一直在家,和徐毅还有他妈妈在一起。我没去过山里呀。”

  胡秀剧烈喘着气,已然拿不准面前的女人,她惶惑而恐惧,像和老虎关进同一只笼子的鹿。

  “来人!”她沙哑地喊出一声,伸手要摁呼叫器。

  南雅手一抬,将她病弱的手腕摁在病床上。胡秀惊愕,南雅却温言道:“阿姨,叫护士这种事,我来就好。”

  她扭头看窗外,抬手轻唤:“护士——”

  玻璃窗外的护士却没动静。

  南雅眯眼看一下,抱歉地说:“哦,我看错了,还以为那是护士呢,原来是一块白布,看着像站了一个人。”

  胡秀愕然,惊悚地看向玻璃外,那里挂着一块与女人等高的白布,乍一看竟像是站着一个穿白衣服的女人!

  胡秀揪紧床单,恐惧地收回目光,看见南雅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容,她面孔白皙,一双眼睛空如黑洞,幽幽地注视着她。

  “阿姨,我去帮你叫护士。”

  胡秀骤然张大了口,却什么都说不出了。她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手攫住,拼命挣扎,搏动,可那只攥住心脏的手越收越紧,越收越紧,挣扎跳动的心脏终于在一瞬间爆裂。

  血红的视线里,她看见黑夜的山间,光线昏暗的林子里,那个闻不见气味的男人窥见树丛里羞答答等待的美人,他激动地扑上去抱住,却抓住一块搭在枝头的花布,而他脚底落空,坠进池子,很快被淹没。

  南雅摁下呼叫器,挽起大衣,起身走出病房。

  胡秀本能地伸手去抓她,可视线里南雅身着旗袍离开的背影幻化成一块空洞的花布,她也抓空了,坠入无尽的黑色深渊。

  护士赶过来,问:“怎么了?”

  南雅道:“我继母听说昨天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气愤之下病发,你们赶紧救她。”

  关门那一瞬间,南雅听到仪器发出“滴——”漫长的声音。

  南雅等了不到十分钟,得到通知,胡秀抢救无效去世。南雅从容起身往外走。护士问:“南小姐,你继母的手续还有各种……”

  南雅轻声说:“抱歉,我要去接小孩了。”

  ……

  周洛中午放学回小卖部,发现宛湾还在,跟一群小孩子在门口玩过家家。周洛问林桂香:“怎么没送过去?”

  林桂香说:“南雅来过了,见宛湾跟几个小孩玩得开心,就让她在这儿玩。她继母死了,这些天有得忙。”

  周洛挑眉:“胡秀婶死了?”

  林桂香叹:“她早就不行了,一直在医院耗着。南雅那事再一刺激,就去了。”

  周洛说:“算她有点良心。”

  林桂香:“小孩子瞎说什么?”

  周洛道:“就是她霸着南雅家的钱不给读书,不然南雅早读大学了,好好的人生都被她毁了。现在老了,反而晓得心疼南雅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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