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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七


  “清除记忆。由于衍生人格以记忆为依附,除掉记忆就能除掉衍生的人格。”

  言格眸光微闪,收回去了,脸色淡淡如水。

  甄意的病情,他并不心急,也不沮丧,每隔几天给她做一次心理辅导,他一点不腻烦,即使时间跨度拉成一生那么长。

  言格拉开车门,甄意在后座上困困地睡了,裹着毯子缩成一小团,只露出白皙的脸蛋。

  看手表,已经过零点。对面的海港,礼花绽放在整个夜空。他低头把手表的分针往回调了一格。

  言格俯身,轻轻抚摸她的额头,嗓音轻磁:“Hey。”

  “唔?”她蒙蒙地应一声,因他的手有些凉,她颤了一下,拧着眉头嫌弃地把脸蛋往毯子里缩了缩。

  言格:“……”

  “甄意,”他的手钻进去把她的脸蛋捧出来,半哄的语气,“看时间。”

  他把手表凑到她跟前,缓缓而安然地念,“10,9,8……”

  甄意歪头睡在他清凉的手心,听见倒计时,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呆呆看了半晌,渐渐眼神聚焦。她望着表盘上一格一格挪动的秒针,眼睛里星光璀璨,欣喜地嗡嗡:“要跨年啦。”

  封闭而温馨的车厢内,他极淡地弯了弯唇角,继续念:“7,6,5……”

  她小手揪着毛毯,脸颊贴着他的手心,不知为何,莫名紧张又期盼。

  他缓缓低头,靠近她:“4,3,2……”

  她闭上眼睛,他便倾身吻住她的唇。

  “唔……”她柔柔地哼出一声,像一只慵懒的猫咪。

  新年到了。

  甄意醒来时是元旦下午。看到手机上的时间,她吓一大跳,没想自己那么能睡。

  病房里只有安瑶和言栩,言栩盯着电视机看南极的企鹅,安瑶在削苹果。

  甄意抬起脖子,觉得后脑勺有些疼。她已不记得卞谦在病房对她的一拍,只记得自己在桥上撞了后脑。

  安瑶见她醒了,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她。甄意摇摇头,没胃口:“言格呢?”

  “刚才家里有人来,是好事。”

  “好事?”

  “他们送订婚礼的方案过来。”

  “订婚礼?”甄意的心咚咚的,“这种事我怎么能不参与?”

  安瑶扶甄意上轮椅,推着欢欣雀跃的她过去,刚靠进房门,听里边陌生男人沉沉的声音:

  “如果走正常渠道,甄小姐作为头号嫌疑人,证据确凿,上法庭无疑。”

  律师?安瑶一愣,刚才来的分明是家里人,她反应极快,转身要把甄意推走,但甄意紧紧握住轮子。

  门内的人还在对话:“请您放心,我们会请最专业的大律师组成金牌律师团为她打官司。”

  言格道:“除了一定要赢,我还有另一个要求。”

  “您说。”

  “她不会出庭做证。”坚定而冷漠,丝毫不让步。

  “这……”另一人犹疑一下,最终道,“我们会尽力……我们保证。”

  甄意心里又酸又暖。她知道他心疼她,不愿看她坐在被告席被人质问揭伤疤,也不愿让人看热闹对她指指点点说她是精神病,是人格分裂症患者。

  她轻轻叩门,三下。门内顿时静谧下来。

  甄意进去,看一眼律师,说:“谢谢。”他便出去,带上了门。

  言格黑眸清湛,一瞬不眨凝视着她,不言语,也不解释。

  甄意微笑,朝他伸出手臂;他接住她柔软滑腻的手腕,往身前一带,轮椅便磕到一起。

  她开心地笑:“好好玩。”言格不说话,只是静静看她。

  她摸摸他的手,手指在他掌心画圈圈:“言格……”她柔软娇俏,在撒娇。

  “嗯?”

  “我想上庭。”她满心期盼,盈盈看住他。

  他垂了一下眼眸,等她继续。

  “我想上庭,自己做辩护人,还想搞清楚这两件死亡案的真相。不管是不是甄心,我都想弄清楚。”她顾虑着他的好心,又乖巧道,“至于你请的律师,让他们给我做律师团好不好,有他们的协助和帮忙,一定稳操胜券。”

  言格不言语,仍旧只是静静凝望她。

  “我想光明正大地做了结,即使在公众面前,我也要昂头挺胸问心无愧。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她歪着头,灿烂地笑了,又软糯糯地摇他的手,“好不好啦?”

  她还要说什么,他伸手过来捧住她的脸颊,她一瞬便词穷了,定定望住他。

  言格眸光深深,拇指在她脸颊上摩挲,所有的怜惜与不舍全封存进心底,眼中只有淡然的支持与信任,回应了一个字:“好。”

  甄意,你想要自由,我便给你自由。

  淮如死亡的细节,甄意记不起。并非言格对她的催眠。被囚禁时,杨姿的刺激让她想起了淮如闯入她家后做的一切,可记忆卡壳在阳台上,出现“杀了她”的声音后,没了。

  杨姿死亡的细节,甄意也记不起。

  她记得朝杨姿走去,甄心说“杀了她”,她拼命挣扎,筋疲力尽晕了过去。惊醒时,杨姿已经死了,腹部有枪洞,左胸口插着一把刀。

  淮生说:“你果然对她恨之入骨,一刀直中心脏。”

  ……

  距那件事过去整整四十五天。直到今天,甄意的身体也说不上完全康复,心理上的伤害更无法衡量。

  汽车行驶到法院门口时,记者围堵得水泄不通。这一年,甄意参与的庭审案一个比一个引人注目。

  唐裳宋依案一战成名,戚勉案声名鹊起,淮如林涵案扬名立万,一跃跻身大律师之流,却在人生最意气最巅峰的时刻深陷两起谋杀案。

  比起这一切,最攫人眼球的莫过于她的人格分裂。

  这种通常只存在影视作品中的精神病症激起所有人的猎奇心。报纸媒体都在谈论“人格分裂”的特征,电视台凑热闹地开辟专家讲座为公众答疑解惑。

  一度传说甄律师委托K城最有名的七位大律师组成金装大律师团,她不会出庭,从此消失在公众视野。但后来证明只是道听途说。甄律师不仅出庭,还申请为自己辩护。录了口供接受精神科医生的鉴定后,她未再露面。

  媒体把这次庭审定义为比上次淮如案更诡异的“世纪大庭审”。不管结果如何,她注定将成为K城法庭史上的传奇人物。

  下了车,言格握着她的手送她上法庭。

  不太长的走廊很快到尽头,言格停下脚步,眸光清浅望着她,拇指习惯性地在她手背上摩挲,或许有很多话,终究只说一句:“甄意,我相信你的能力。”

  分明有那样多的心疼,说出来却是一句信任。

  甄意一时眼睛发酸,差点儿流泪。但她是甄意,当然灿烂地笑了:“你好好看着吧,我最厉害啦。”

  ……

  这次庭审,甄意第一次坐上被告席。隔着栏杆,旁听席上是黑压压的人群,都好奇地看她,像看笼子里的动物。

  她一眼看到言格,他亦看着她。虽然瞧不清眼神,可她知道他必然是温柔专注的。

  甄意垂眸,想了想自己的辩护点:“没杀人”“能自控”“可自主入院接受治疗”,但“不能强制关押”。

  甄意抿唇:不能。

  言格,如果不是你,我愿意被关起来,不再对任何人造成伤害。

  可,这世上,只有你能给我救赎,也只有我能拯救你。

  所以,即使我是全天下眼中的精神病和危险分子,为了你,负全天下人,又如何呢?

  这次检控方提出的控诉很微妙,并非“谋杀罪”,也未提“终身监禁”,而是“非预怀恶意”的“非法杀人”。

  如此,检控方不用举出确凿的证据证明甄意对两位死者有恶意,有预谋。只需证明她杀了人,有精神问题,就可以让法庭下判定,将甄意“囚禁入精神病犯人看管所”,即精神病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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