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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一


  “她需要什么都不关我的事。”甄意打断,“你当事人的杀人动机就这样告诉我,没关系吗?”

  “你……”杨姿见她态度坚决,更加急,“你怎么这么无情?为什么不会怜悯?”

  甄意差点冷笑:“杨姿,我看上去像是圣母吗?怜悯这个词,只留给值得怜悯的人。”

  “淮如他们姐弟也很可怜。他们也过得很辛苦。”

  “再可怜也不能成为杀人的借口!”甄意忍不住大声,“这世上很多人都过得很辛苦,但不是每个人都会去杀人。而且杨姿你扪心自问,你在乎的究竟是淮如,还是你自己的名声?”

  杨姿一怔。

  “杨姿,知道你为什么会输吗?”甄意缓缓问,“你为陌生人哭过吗?为你的当事人哭过吗?”

  杨姿不解。

  “你知道怜悯真正的意思吗?看到无辜的人惨死,看到年迈的母亲流泪,你会心疼心酸吗,即使你不认识他们?”

  杨姿辩驳:“我并不像你那样爱哭。”

  “不是。人应该对自己坚强,对别人,却要有一颗柔软的心,有一颗会落泪的心。而你,刚好相反。”甄意说,“从以前到现在,每个案子你重视的都是社会关注度。你只想怎么成名,就像这次,你根本没有想尽办法为淮如辩护。那卷胶带的照片,控方提前把现场的细节给你。你却没注意。我拿它当证据时,你连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

  杨姿咬牙不语。

  “上法庭时,你的心情是什么?在镜头前表现?呵,”甄意笑了一声,“知道我的心情吗?为我的当事人辩护,绝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绝不余留任何一丝力气,也绝不放弃任何一点希望。我的背后只有我的当事人。你呢?你的背后全是镁光灯。淮如选你做辩护人,她看错人了。”

  杨姿脸红耳赤,扯扯嘴角,道:“我现在就是在为她争取。”

  “律师的作用在庭上。”甄意声音冷了,“杨姿,如果今天淮如的辩护人是像尹铎那种程度的,这场官司淮如不会输得一泻千里。今天我的表现有一半是你成就的。”

  杨姿脸色白了:“我只是在努力,想和你一样。”

  “不一样。杨姿,我们不一样。你永远都不会和我一样。因为……”她拉开门离开,声音淡漠,轻蔑,“和我比,你差远了。”

  再度开庭,旁听席上依旧挤满民众和媒体。秩序井然,鸦雀无声。

  人们脸上没了对淮如的同情。过去的那么多天里,淮如频繁接受各种媒体采访,把他们耍得团团转。之前她有多可怜,此刻就有多可恨。

  杨姿如芒在背,即使不回头也能感到众人森森的寒意,她脚发软,努力站起身,声音没什么底气,说:“我的当事人淮如承认日记和其他证据的有效性。放弃请字迹专家鉴定。”

  话音一落,满场哗然。

  杨姿咬咬后牙槽,做最后的挣扎:“林警官中枪后两小时警察才到,剩下的人质不具备劝服许莫回心转意的能力。林警官本就失血过多,会在短时间内死去。我的当事人杀死的是一个必死之人,我方申请减刑。”

  “反对!”甄意唰地起身,语出带风,毫不留情,“许莫的开枪和淮如的动刀,两者是共同行为。举一个非常简单的例子。两个银行抢劫犯开枪杀死警卫,究竟是谁的子弹杀了他,不重要。因为共犯的两个劫匪都要为他的死亡负责!这个案子里,淮如作为许莫的共犯,和许莫一样要为林警官的死负责。更有甚之,许莫开枪后林警官身上的伤势还有变数,可淮如造成林警官的即刻死亡。她挖人心脏的行为极端恶劣。罪不可赦。控方坚决要求判终身监禁。”

  “你……”杨姿想反驳,可她立在所有人敌视的目光,连一句话都说不出。

  最终,法官宣布休庭,陪审团退下商议。

  等待的时间里,法庭上的人群渐渐焦灼,气氛一度点燃。所有人都引颈以待,忐忑张望,期待着最后宣判。直到法官和陪审员再次走上法庭,窃窃私语的庭上瞬间安静,众人的目光全聚焦在一个点上。

  法官敲法槌,寂静无声。

  “全体起立!”

  庭中央,被告席上,旁听席上,不同着装不同年龄不同性别的人哗哗起立。

  法官庄严肃穆地朗读:

  “陪审团全票通过,被告人淮如,被控谋杀警官林涵,犯罪手段残忍,犯罪事实清楚,涉嫌伪证,无自首忏悔情节,陪审团判定,犯谋杀罪。”

  淮如呆若木鸡,瘫软在被告席。

  “……根据K城《侵害人身条例》第二条规定:任何人被裁定犯谋杀罪,即需被终身监禁……”

  一时间,法庭里镁光灯闪如星河,旁听席上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甄意背脊挺直,立在律师席上,紧握着拳头,泪水夺眶而出。

  ……

  法官宣布闭庭。

  甄意转身便往旁听席上跑,媒体区的记者趴在栏杆边伸着话筒争先恐后地询问,她一概不理,三两步冲上去最后一排座位。言格已起身,目光凝在她身上,由远及近。她视线模糊,眼泪汪汪,一下子扑进他怀里,揪着他的西装,终于大哭出声。

  言格眼眸沉寂下去,低头贴住她的脸颊,搂住她哭得浑身颤抖的身体。

  “没事了,甄意,没事了。”他深知林涵的死一直是她心底的痛,也记得那晚去地下室救她,她埋头不让他看到她的表情,哽咽着说:“怪我,我不该下车。”

  “甄意,你已经做到最好。”他贴在她耳边。声音很轻,却很有力量,字字敲进她心底。

  直到林涵的妻子和父母过来,她才止了哭泣。

  面对他们的道谢,甄意惭愧得无地自容,从包里取一张名片给她们,恳切道:

  “这是K城民事官司打得最好的大律师,我和他有点交情,所以拜托他帮助你们起诉淮如,打民事诉讼赔偿案。淮如银行里的巨额存款都冻结了,不会出现赔偿无法支付的情况。这位大律师保证,林警官父母的养老,孩子的抚育,以及精神损失,最低也能赔偿数百万。虽然钱不能换回林警官的性命,但希望能弥补以后生活的艰辛。”

  林涵的妻子接过名片,流着泪点点头。

  “林警官被杀前,曾经模糊不清得对我说……要我动手……”甄意眼泪又下来,“他是一位谨记职责尽全力想保护平民的好警察。我会写信,向政府申请为林警官表彰授衔。”

  走出法庭,司瑰和她的同事们全等在走廊上。

  见到甄意出来,司瑰满脸泪水,扑上来紧紧抱住甄意,眼泪直流:“甄意,谢谢,谢谢。谢谢你让林涵瞑目!”

  林涵的同事,一个个大男人们,面庞坚毅,眼睛里全含着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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